雅典城已死。
滚滚浓烟从雅典城内冲天而去,原本明媚的阳光被烟尘遮蔽,无数楼宇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在火光中轰然倒塌,神庙的雪白外墙被染得乌黑,随后在火焰中成了碎块,里面的雅典娜神像此时四分五裂,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女神像的头颅掉落在地,摔成了齑粉。
在火焰的光照中,一队又一队的士兵穿过烟尘,对一栋又一栋的房屋甩去火把,遍布全城的火势随着他们的行动越发猛烈,远处,在无数士兵簇拥着的黄金王座上,一位身材高大、气势不凡的君王,正满意地看着这座城市的毁灭。
时间倒回10年前,在马拉松战场上,数量仅有对方三分之二的雅典军大破1万5千余人的波斯军队,气势汹汹的波斯帝国军队仓皇逃窜,就连波斯帝国的统治者、万王之王大流士一世也只能匆匆渡海从希腊逃走。此后,大流士一世不可战胜的神话被打破,波斯帝国境内纷纷爆发反叛,大流士一世只得把注意力放到平定叛乱上,4年后,大流士一世基本平息了乱局,但他的生命也因为失败的屈辱和平叛的辛劳而走向了尽头。
大流士一世临死前,对病榻旁的儿子薛西斯说,“希腊的仇,你一定要报。”随后不久,这位波斯帝国的统治者就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他的儿子薛西斯于是继承了他的王位。薛西斯一边继续平定叛乱分子,一边开始筹备入侵希腊为父报仇的行动,在他长时间的准备之下,一支规模空前庞大、陆军合计20余万、海军战船合计上千艘的军队,开始向着波斯帝国西方的重镇萨迪斯集结,战争的阴云,此时已经在希腊的上空密布。
在接到波斯帝国军队正在萨迪斯集结的情报后,上一次击败波斯帝国的希腊城邦雅典,也开始为防御入侵而行动了起来,雅典此时的掌权者地米斯托克利火速召集曾被自己驱逐的政敌回到雅典,这位平民出身的执政者知道,要击败即将席卷希腊的波斯锋刃,必须要用尽雅典的全部力量。
对波斯帝国感到恐惧的,除了雅典之外,还有位于希腊南部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希腊最强城邦斯巴达,这个战斗城邦与雅典一样,在第一次波斯帝国入侵时,也严词拒绝了波斯人的劝降,并且和雅典人一样将波斯使节处死。在斯巴达的号召之下,全希腊的自由城邦,都派出主要领导人到位于阿提卡、伯罗奔尼撒交界处的伊斯米亚展开总动员会议。地米斯托克利虽然对希腊城邦的同心协力感到非常兴奋,但是,以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为首的其它城邦领袖,却拒绝了他的提议,那就是将决战定在海上,通过海战来击退波斯人。
早在第一次希波战争结束后,参加过马拉松战役的地米斯托克利就发现,相比较波斯人的陆军而言,波斯帝国的海军显得十分虚弱,而且波斯帝国的将军们,大多也只是将海军作为运输队来使用,因此,地米斯托克利认为,假如能在波斯帝国入侵时摧毁他们的海军,那么即使波斯军队再怎么庞大,也会因为补给困难和缺乏援军而不得不撤退。地米斯托克利为此特意冒着被政敌打击的风险,在当权时期倾尽全力发展雅典的海军力量,使得雅典从只拥有20条船的弱小海军城邦,一跃成为拥有多艘战船的希腊第一海上城邦。
但是,对于地米斯托克利的建议,包括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在内的大多数人,却很难接受,对于他们来说,陆地才是决战的场地,传统的战争思路,让他们无法接受地米斯托克利大胆的想法。最后,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率领包括名斯巴达重装步兵的1万多名希腊联军陆军前往波斯帝国大军的必经之路-温泉关布防。而地米斯托克利还是为自己争取到了实际上的希腊联军海军的总指挥权。
按照伊斯米亚会议的设想,列奥尼达的军队将会在温泉关堵死波斯帝国的大军,同时等待斯巴达本国和其它城邦继续动员部队增援,而地米斯托克利将带领希腊海军攻击波斯海军,让他们无法与波斯陆军会合,从而使得波斯帝国陆军主力无法得到充足补给和援军。然而,一周以后,就在希腊海军在爱琴海上不断击败波斯帝国海军时,地米斯托克利得知了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
列奥尼达与其麾下民斯巴达战士已在温泉关全军覆没!
原来,列奥尼达带领1万联军前往温泉关布防后,成功遏制住了波斯帝国大军前进的步伐,但是,却有一名叛徒向波斯帝国投降,带领他们抄小路越过了联军的防线。为了避免联军全军覆没,列奥尼达让联军主力先行离开,而自己带着名斯巴达战士和名底比斯步兵以及名塞斯比亚士兵留守。可是,被布置在后方的底比斯人却也投降了,而名塞斯比亚士兵也在后续冲突中战死,唯独斯巴达人一直坚守,他们手中的长矛和盾牌将波斯人牢牢堵在路上,薛西斯派出了王室直属的1万精锐“不死军”也没有击败斯巴达人,最终,波斯军队远远地用箭雨洗刷斯巴达人的阵地,列奥尼达和他的战士们在源源不断的弓箭面前最终倒下了,但他们也带走了2万名波斯士兵的生命。
列奥尼达的失败是灾难性的,就在地米斯托克利收到消息的同时,波斯大军已经浩浩荡荡地穿过温泉关,直扑位于希腊中部阿提卡地区的雅典城而来。薛西斯早就将曾经击败过自己父亲的雅典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还有桀骜不驯的斯巴达,薛西斯没有派出使者劝降雅典和斯巴达,因为,对于这两个城邦,薛西斯的目的不是征服,而是彻底的毁灭。
面对即将抵达雅典城的波斯军队,地米斯托克利毫无办法,希腊联军主力还没来得及重整,而雅典即使把所有海军士兵都带到陆地上,也凑不足1万兵力,就这点兵力,与已经抵达开国地面的波斯近20万大军作战,就是以卵击石。
地米斯托克利和其它雅典上层最终不得不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放弃雅典城。雅典人将政府迁到了临近雅典城的海岛萨拉米斯岛上,同时,又将全城的老弱妇孺和其它不能参战的人都安排到其他安全的希腊城邦避难,并且用尽所有的船只,包括那些独木舟,来转移一切物资,包括牲畜等等。最初听到放弃城市的命令时,许多平民嚎啕大哭,拒绝放弃自己的家园,但是地米斯托克利和祭司合作,对拒绝离开的人们说,神庙供奉的蛇已经离开了雅典,说明神也离开了雅典,人们应该追随诸神的脚步,于是,很多人在这种说辞下离开了城市。不过,还有近名年迈的雅典人拒绝离开,他们待在神庙里,祈祷诸神能保佑自己。
无尽的人潮从雅典城流向远方,雅典平民们拖家带口,用马匹和小车托着自己的口粮、衣物和钱币,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园,在他们的背后,雅典城渐渐远去,许多人还不知道,这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古老的雅典城。
在不到1个月的时间里,地米斯托克利等人就完成了雅典城的疏散,联军所有的舰队都感到萨拉米斯的港口,静静地等待着薛西斯大军的到来。
不久后,薛西斯的大军兵临雅典城,他原本以为雅典城会拼死抵抗,谁料到却是空城一座,只有一些老人留在城内,薛西斯命令骑兵将他们全部杀死。雅典是父亲的仇敌,薛西斯没有放过这座城市的理由,因此,即使城内除了城池本身外空无一物,他依然下令,让波斯士兵将这座城市彻底焚毁。
在萨拉米斯附近的海平面上,希腊联军舰队上的士兵们可以清楚地看到雅典城方向的滚滚浓烟,雅典的士兵们眼眶红润,咒骂和哭泣从雅典的战船上传了出来。雅典,那是这些士兵们的故乡,他们的祖先建设,父辈们发展,自己成长和本该保护的家乡,就在波斯侵略者的面前化为了灰烬,雅典士兵们的内心先是悲伤,然后是愤怒,最后则是钢铁一般、誓死要和波斯人决战的勇气,薛西斯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已经使得雅典的数千士兵,拥有了比名斯巴达勇士更为猛烈的战意。
薛西斯啊薛西斯,雅典人必用你大军的鲜血祭奠被摧毁的雅典城!
摧毁雅典城的薛西斯,开展了作战会议,商讨下一步是要直扑斯巴达,还是摧毁躲到萨拉米斯岛北部港口的雅典残余力量,尽管薛西斯的将军们大多希望直扑斯巴达,但薛西斯则下定决心,一定要摧毁雅典残余力量,保证波斯海军能给陆军提供充足补给。
公元前年的九月,薛西斯将自己的黄金宝座布置到了沿岸的悬崖边,这里视野良好,他带着儿子、将军们待在那里,准备亲眼看看希腊海军的覆灭。此时,高达上千艘战船的波斯海军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开始笔直地朝着萨拉米斯岛前进。
地米斯托克利看到敌人的到来,于是也下令士兵上船,希腊联军艘战船,承载着退无可退、只得背水一战的希腊战士们,开始向着战场出发。
在外海通往萨拉米斯岛海港的水域之间,有一个普斯塔雷阿岛,由于它将通往萨拉米斯海域的入口分为两节,再加上岛上有部分盘踞的希腊重装步兵,因此波斯海军沿着小岛两侧分为两部分进入萨拉米斯海域,同时,还有艘埃及战船绕过萨拉米斯岛,从西侧准备和主力合围希腊联军海军。
面对背后的埃及战船,地米斯托克利安排科林斯城邦的40艘战船向西拦截,以保证主力的背后。此时,由于双方都已经分兵,正面战场变成了艘希腊战船与近艘波斯战船的对抗。波斯海军渐渐穿过了小岛,抵达了萨拉米斯海域,这时,他们发现,希腊人的战船分成了两个部分,正在背对他们远离战场!于是,波斯海军也按着穿越小岛时的队伍,分成两股前去追击希腊战船。
分为两股的波斯舰队,分别是由海上民族腓尼基人组织的艘战船,还有包含投降早已波斯的小亚细亚希腊城邦的多艘战船在内的多民族混合战船,其中,航海民族腓尼基人提供的战船是波斯海军中的精锐。
背对敌人和侧面对敌的古代战船,是没有战斗能力的,因此,面对这样的希腊战船,波斯人绝无放弃的理由。但是,如果波斯人提前知道地米斯托克利的战术,他们绝不会去追击。多艘腓尼基战船追击着地米斯托克利率领的艘雅典战船,而剩下的多艘战船则追击着剩余艘希腊联军战船。就在波斯海军追着希腊战船时,他们的船只不断深入萨拉米斯的海域。这时,雅典战船突然急速向左调转方向,而由希腊埃伊纳城邦主导的艘战船也急速向右转舵,希腊联军的船只比波斯战船更小,结果,波斯战船无法跟上他们,不到一会,希腊联军的两部分战船都已经将波斯海军两部包围起来。北面是悬崖,其它方向则是希腊人的战船,不过,波斯人却不着急,他们的战船高大而且数量更多,希腊人即使包围他们,又能怎么样呢?
但是,随着地米斯托克利一声令下,希腊人的战船开始笔直地朝着波斯战船冲了过来!希腊人固然不能用弓箭和投石击败乘坐高大船只的波斯人,但是,用撞击的话,波斯人未必是对手!
在后世的诗人埃斯库罗斯的作品中,雅典士兵们乘坐着战船,大声唱着:
“前进,希腊之子。解放祖国。解放妻子。解放父辈神明之祭坛,以及祖宗安息之地。背水一战!”
雅典的战船猛然朝着波斯战船发动撞击,硕大的船身,再加上狭窄的空间,使得波斯战船根本无法躲开对手的撞击,许多船当场沉没,还有更多的船则丧失了行动能力,这时,许多雅典士兵纷纷趁机攀上波斯人的战船,他们满腔怒火,雅典城的毁灭让他们怒火中烧,而保卫希腊的使命感让他们勇气倍增,他们手握大盾和长矛,身着重甲,杀向了惊慌失措的波斯士兵。地米斯托克利也加入战局,他带着士兵们拼杀在第一线,击败这一艘战船的波斯人,又带着士兵们跳向另一艘战船。浪潮、火焰和波斯士兵,此时都无法阻止雅典战士前进的脚步。
同时,战场东边的埃伊纳人,也在拼死与波斯海军作战,他们早在雅典之前就是强大的海上城邦,尽管船只比雅典人更少,但却在海平面灵活机动,像围捕鹿的狼群一般击沉了一艘又一艘。可他们的数量还是太少了,眼看着有艘波斯战船突破了东面的包围,在广阔的海面散开,一旦这艘战船反过来进攻希腊海军,那么,腹背受敌又数量稀少的希腊海军,只得迎来失败。
但,这艘战船却没有回头进攻,而是笔直地离开了战场,连带着其它波斯战船,也跟着它们脱离了战场,只剩下腓尼基战船还在作战。原来,这些战船,就是那些小亚细亚的希腊城邦的,到底是猜到将要战败而逃走,还是临阵倒戈?历史没有给我们答案,但我个人猜想,这些从希腊本土到亚洲的殖民者们,或许是目睹了包含雅典人在内的希腊联军为祖国和民族舍生忘死地作战的景象,内心受到了触动了吧。
数百艘友军战船逃离了战场,残余的波斯腓尼基战船孤木难支,在满腔怒火的雅典人的进攻下,他们最终全军崩溃,无数波斯士兵在落入海水中就再也没有浮出来,数不胜数的波斯战船残骸被冲到岸边,就连波斯帝国海军总帅、万王之王薛西斯的亲弟弟,也被雅典人所斩杀。波斯人,败了!
悬崖上观战的薛西斯,震惊地站了起来,望着眼前的景象,他目瞪口呆,屈辱、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望着下面奋战的雅典人,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当初列奥尼达和他麾下名斯巴达士兵一般。很快,薛西斯的内心又被另一种感情所覆盖,那就是恐惧。
雅典人!雅典人要来了!薛西斯的内心不断重复着这些话,他立即离开了悬崖,放弃了平日里视若珍宝的黄金王座,他将手下找来,让最信任的将军继续指挥大军,自己则带着亲信们立刻出发,准备离开危险的希腊。
薛西斯的直觉没有错,丧失了波斯海军的援助,缺乏补给和后援的波斯陆军,其失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而获胜的雅典士兵们或许不知道,他们此刻已经改变了历史,希腊长期以来处于波斯帝国阴影的历史结束了,损失多艘战船、数万名士兵的波斯人已经无法保持攻势了,而仅失去40艘战船的希腊海军仍有强大的战力,这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萨拉米斯海战。
第二年,斯巴达王列奥尼达的侄子帕萨尼亚斯率领着斯巴达主力军,再加上重整后的希腊联军,彻底击败了缺衣少食的波斯帝国陆军,薛西斯的入侵希腊战役,到此彻底终结。从此以后,希腊、波斯双方力量对比逆转,希腊文明到此开始踏上其巅峰时代,丧失一切却仍能奋战者,必将战胜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