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性别特征的古怪的混合,雅典娜的形象在所谓的“女神运动”中已经成了一个有吸引力的形象。
一、雅典娜身上的“大母神”特征
母权制的理论中的原始社会在女性主义圈子里被人们欢呼为一个人类和平的黄金时代,它的支持者坚信在史前存在着一个母权制,那时女性在社会上占据主导地位,宗教以对一个“大母神”的崇拜为中心,“大母神”涉及的领域主要是自然和丰产。
母权制在青铜时代被正在出现的父权制推翻,男性控制了社会,并且强加了对由至高无上的宙斯领导的一个男人主宰的万神殿的崇拜。
根据母权制理论,从雅典娜身上我们看到了想象中的“大母神”的一些特征,她的各种各样的与鸟、蛇等动物的关系被解释成在早期人类社会受到崇拜的鸟女神和蛇女神的残存的文化特征。比如《奥德赛》中提到她把自己变形为一只秃鹭,无意中记录了雅典娜的原始意象。猫头鹰,是雅典娜最著名的宠物,在某些情况下甚至可能是这位女神本人的显圣。至于雅典娜的战士形象和属性,被认为是在父权制取代母权制的时候获得的,当时奥林匹斯神取得至高无上的地位,而雅典娜被新的制度吸收为一个女性战神,开始为男性利益服务,她本来的一些属性逐渐被女战士这一“人格面具”遮蔽了。
二、雅典娜成了父权体制的一部分
通过这种女性主义视角的解释,雅典娜先是广受崇拜的自然女神,后来又成了父权体制的一部分。就象曾叱咤西方政坛的撒切尔夫人,雅典娜虽是一个强有力的女性,却与男性紧密地结盟。雅典娜成了对其性别的背叛者,作为一个女性却没有利用她的力量来帮助其他的女性,反而往往以男性的利益行事。
提到母权制理论,不能不提瑞士的J.J.巴霍芬,其著作《论母权:古代母权制的宗教和司法特征研究》,为我们系统地构建了原始时代的母权制,女性主义奉为圭桌的母权信仰就是来自于他的理论。
对于巴霍芬而言,雅典娜是形成中的父权制的代理人,她的行动开创了所谓的“阿波罗时代”,以奥林匹斯神的统治取代了崇拜女神的宗教的新时代。
巴霍芬举埃斯库罗斯的悲剧《欧墨尼德斯》为例,剧中拭母者奥瑞斯特斯被复仇女神到处追逐,最后来到雅典,接受新组建的由雅典娜主持的战神山会议的审判。阿波罗为奥瑞斯特斯辩护,陪审团犹豫不决,投票的时候主张有罪和赦免的双方形成了均势。此时雅典娜投下了作为庭长的关键一票,法庭终于作了有利于奥瑞斯特斯的判决,使之免除了惩罚。这个情节被解释为在母权制和父权制之间的转折点,剧中的拭母者逃过了惩罚,因为正如雅典娜所言,他的行为是对克吕泰尼斯特拉所犯之罪的报复,后者犯了更重的罪行,杀了她的丈夫和他的父亲阿伽门农。
在做出有利于奥瑞斯特斯的判决的时候,雅典娜作了她那经常被引用的有利于男性的陈述:“这里我的责任是作出最终的判决,而我将投下有利于奥瑞斯特斯的一票。我不是母亲所生的孩子;除了婚姻之外的所有事情,我一心一意的为了男性,并且完全站在父亲一边。因此我将不会对一个杀死了作为一家之主的丈夫的女人之死给与更多的重视。”
雅典娜的干预所引起的结果是跨入了人类发展的一个新的阶段,巴霍芬称为“阿波罗时代”,以保护奥瑞斯特斯的神命名。原告复仇女神是古老的神,母权制的捍卫者,在她们看来,奥瑞斯特斯犯下了杀害母亲的滔天大罪,绝无可赦。
阿波罗和雅典娜是新神,代表着父权制,他们掌握了世界的统治权,否认旧神的原则。复仇女神控告“杀母罪”而轻视“杀夫罪”,因为丈夫是和克吕泰尼斯特拉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这是古老的观念。雅典娜是有父无母的女神,她崇敬一切男性事物,支持父权而反对母权。在她看来,杀父是滔天大罪,犹如奴隶杀死自己的主人,儿子为父亲复仇而杀死自己的母亲却是无罪的,所以她投票赦免奥瑞斯特斯的罪行,剧终奥瑞斯特斯获胜。
此事反映出正在消失的母权制和方兴未艾的父权制之间的斗争,而雅典娜的判决带来了母权制的终结,此后她的意象自然就成了父权制象征。
三、雅典娜在近东的原型
雅典娜诞生的神话可以在古老得多的近东找到类似的情节。那么同样的,通过比较研究,我们也在近东找到了几个有资格候选为雅典娜的原型的女战神。
雅典娜既是战神又是女性,这一点多少令人感到好奇。但是如果我们把探求的目光转向近东的神话,可以发现雅典娜在这一点上并无独特之处。
在埃及,从前王朝时代开始,战争、狩猎和纺织之神奈特就是一位女神。到处游历的希罗多德就注意到埃及塞斯城的居民们崇拜奈特,并且把她等同于雅典娜,在其著作《历史》中多处提到埃及的奈特女神的时候都把她叫做雅典娜。
希罗多德又提到雅典娜的诞生之地是利比亚的特里同河边,可以看成为这种说法提供了佐证。而M·伯纳尔在《黑色雅典娜》中断言雅典娜只不过是希腊人的奈特神,他认为正是在公元前第二和第三个千年伴随着大量的文明和文化要素,埃及的奈特女神也来到了希腊。
雅典娜可能和赫梯的女战神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后者以“阿里纳的女太阳神”而闻名,得名于其主要崇拜中心阿里纳。这位女太阳神在赫梯王表上的出现可以追溯到前七世纪,显示出她分享了年轻的多的雅典娜的某些特征,特别是与统治者及他的人民之间的联系。
例如,第一个国王,哈图西里一世,被描述为她所“钟爱的”。而穆尔西里二世则颂扬她对战事的帮助,她使得人民“象狮子那样对周边的国家怒吼”。雅典娜的名字可能来自于这位女太阳神,可能是安纳托利亚的操希腊语的人借用了“阿里纳”这个名字来称呼雅典娜,并且他们可能把它听成了“Aiana”。“Aiana”也出现在出自公元前第二个千年的中期的克里特的线形文字的泥板上,可能表示了这种写法的雅典娜的名字。
四、雅典娜早已超越了她的起源
不管雅典娜是否来自于安纳托利亚或其他地方,我们必须明白这样一件事,即使雅典娜源于一个较早的女神,她也已经超越了她的起源,发生了演变,以适应发展着的希腊民族的需要。
把一个神引入一个新的民族的万神殿中,并不是对于该神被动和全盘的接受,而会导致该神发生某种程度的改变,以适应新的文化环境。正如我们在雅典娜的诞生神话中看到的,美索不达米亚的,也许还有赫梯的主题是明显的,但并不是不加选择地全部接受,她们在新的情景中被改编,以描述一个非常希腊化的女神。
希腊人既善于学习,又善于创新。他们从异文化输入一位女神,再让宙斯从头部生下她,解决了最高权力受到威胁的问题,雅典娜立即就变成了独特的希腊神。至于她来自哪里,对于希腊人而言,己经不再重要。
在近东的民族中希腊人以独特的方式发展着,宣称他们的神是以适合崇拜者的需要的方式演变的,似乎是不无道理的。希腊城邦作为一个政治和社会的有机体,在古代社会是独一无二的,故雅典娜即使是从其他民族借用而来,也必定意味着希腊特色。
雅典娜的属性和功能可能是从埃及、赫梯或其他的民族借用而来,但是相对于例如塞斯的奈特对于埃及人,“阿里纳的女太阳神”对于赫梯人,或伊南娜对于美索不达米亚人,她对于希腊人必定意味着某些根本不同的东西。
公元前8世纪,当希腊人带着一套字母体系、一个宗教和一部文学作品走出黑暗时代的时候,希腊的城邦制度也开始起步。在所有的希腊诸神中,雅典娜尤其与这种城邦制度相联系。她的主要的崇拜之地是卫城,在那里她作为城市武装的女保护者而受人崇拜。对于这种角色,也许模仿自赫梯国王的女保护者。
无疑,雅典娜与某些近东的女神分享了一些共同的特征。确认雅典娜起源的渴望继续刺激着人们的兴趣,但是找不到完全令人满意的解决之道。把她的起源追溯到一个在学术上尚有争议的母权制史前,并把她建构成史前希腊的“大母神”和入侵的希腊人的战神的混合体的理论,相信也仅仅是一家之言。
同时尽管可以证明雅典娜共享了许多古老的女战神的特征,但对于她们的直接的联系尚乏足够的证据,无法得出任何决定性的结论。正如一位学者说的,“我们不知道希腊诸神来自何方,但是惯常的看法是他们大多来自其他的某些地方”。确认这个“其他的某些地方”的问题,依然是非常难以解决的,看来关于雅典娜起源的答案还要有待将来进一步的研究。
参考文献:
唐晨曦《论希腊神话中的稚典娜》
隋竹丽《古希腊神话研究》
让·皮埃尔·韦尔南《古希腊的神话和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