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裂的社会
公元前六世纪初,梭伦任雅典执政官。
和刚上任的拜登一样,面对的是贫富差距悬殊,对立情绪严重的烂摊子。
雅典当时已从强盛走向衰弱。
如何让雅典再次伟大?是摆在梭伦面前的问题。
令梭伦头疼的是,底层欠着大量债务,大家都靠借贷来勉强的过日子。
还不起债务时,这些人会被卖成奴隶。
甚至连同债务人的家人都不能幸免,他们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社会混乱而动荡。
公元前九世纪末期到前七世纪的希腊,由复苏走向繁荣,城邦的收入普遍都是大幅增长的。
为什么底层还是那么穷?
通过掌握巨额的资本(土地)和权力,财富都流向了贵族和富人。
平民没有在这轮财富增长中获得实惠。
被忽视的底层,越来越不满,鸿沟出现了。
雅典站在悬崖的边缘。
雅典版“冲击国会”事件
在最混乱的时刻,觊觎权力的人开始搞小动作,煽动怨声载道的民众。
像美国那样冲击国会的事情在雅典同样发生了。
梭伦上台之前,有个贵族叫基伦,利用雅典平民与贵族间的冲突发动政变。
在基伦的煽动下,没有活路的平民占领卫城,冲击雅典娜神庙。
卫城是雅典的政治宗教中心。
卫城中的雅典娜神庙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那是城邦的象征,比“国会”在美国的地位犹有过之。
基伦事件带来的后果十分恶劣。
对雅典娜神庙的亵渎给了雪上加霜的雅典人当头一棒,人心开始崩坏。
雅典当时的情况和今天的美国类似。
美国人自己和其他不少国家都认为,美国身处衰落曲线,冲击国会更是美国民主政治的拐点。
雅典大抵也是这样的艰难处境。大家对雅典的信心丧失殆尽。
国会事件是否成为美国的拐点暂且不论。不过当时的雅典,基伦事件的确成为雅典贵族政治的拐点。
贵族们也知道规则要改。
可怎么改。
货币贬值
这个背景下,梭伦登上舞台。
梭伦首先推出了“解负令”。
许多人认为解负令是解除所有人债务。高中课程,及不少历史书都是这么写的。
这是不对的。
解负令最牛逼的是,使用了现代金融领域中的技术干预。
主要有两条内容:
1、废除无力偿还债务的人,用身体偿还(债务人成为奴隶)的法律;
2、降低货币的价值;
第1条好理解。最核心是第2条。
雅典当时的流通货币是银币,重量单位叫“米娜”。
改革前,1米娜的价值为73德拉马克。改革后,变成德拉马克。
这叫什么,“货币贬值”。
用今天的话说,“解负令”是国家干预汇率,来试图达到全民解负的目的。
你看,美国作为全球最大债务国,美储联为什么总能找到各种借口,让美元贬值。
就是让中国、日本等全球债权国手里的美元变得不值钱,变相减少自己的债务。
用微博上的话说,叫薅全世界的羊毛。
梭伦采用的是类似策略。只不过羊毛变成了贵族和富人。
平民当然同意。富人和贵族也同意。为什么。
因为当时的雅典实在是太多的人还不上债务,对富人来说,与其拿不到回款,不如保证收回四分之三。
不亏。
这是平民和富人权贵和解的第一步。
加入古希腊版的TTP
与特朗普大搞“退群”不同,梭伦喜欢“入群”。
梭伦对货币的改制,隐含一项极重要的内容。
改革前,雅典币制和度量衡采用的是“腓冬制”,改制后,成为“尤卑亚制”。
什么意思呢。
梭伦嫌“非冬制”钱币流通的国家太少,能够做生意的市场不够大,同时还要受制于人。
于是,梭伦果断加入了科林斯、萨摩斯所主导的“尤卑亚制”。
这个市场非常大,包含了很多潜在新市场。
相当于雅典加入了古希腊版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TP)。
这个新的体系内,雅典的产品向东可以打入亚洲市场,向西可以直达意大利,西班牙,贸易版图广阔,前景喜人。
要知道,当时土地才是财富的象征,雅典当时的土地也是有限的,而且都掌握在富人和权贵手里。
底层百姓没有出路啊。
一方面,和美国一样,雅典也是个移民国家。移民没有土地,靠手工艺过活,但手工艺产品没有市场消化。
另一面,当时很多人破产,这些人也都要恰饭的啊。
梭伦新开辟的贸易市场,等于为他们找到了生计,你说牛不牛逼。
同时,这对当时严重依赖土地(农业)的雅典是革命性的。
这叫什么,“新经济”。
从梭伦开始,雅典由原来单一农业经济,走向农、商混合,及后面高度的贸易繁荣,成为地中海世界的贸易中心,都应当感谢梭伦。
这又叫什么,用中国人现在的话说就是,“经济转型”。
用经济学的话说,梭伦“引入新市场”,“增加就业岗位”,用经济策略实现了政治改革。
是不是有点儿中国当年的“改革开放”的味道。梭伦为占总人口大多数的平民生计找到了出路。
为移民的涌入大开方便之门
梭伦的币制改革,还带来一个隐形成就。
随着雅典银币的改制,其他城邦商人听说德拉玛银币贬值后,对移居雅典经商表现出浓厚兴趣。
这很容易理解,现代贸易国家为什么都喜欢搞货币贬值。
汇率低了,出口贸易的产品竞争力就大嘛。
以前人家用本国货币块钱才能买到的东西,汇率下来了,73块钱就能买到。
所以,其他城邦的商人希望能移民雅典来做生意。这样产品出口有竞争力。
与特朗普挥舞着禁止移民的大棒不同,梭伦对这些有兴趣移民雅典的商人大开方便之门。
这为雅典吸带来了很多人才。
和美国一样,雅典也是个靠移民繁荣的国度。
雅典后来为什么这么强大。人才多。
人才哪里来的,大部分都是移民。雅典鼎盛时期,全希腊的顶级人才都在雅典。
就像现在全球人才喜欢往美国跑一个道理。
梭伦之后,移民中的大部分人都拿到了雅典的“绿卡”——公民权。
他们都以成为雅典公民而自豪,纷纷以雅典人自居。妥妥的雅典版“美国梦”。
梭伦的解负令,扭转了雅典的颓势,为进一步的民主改革打下了坚实基础。
解负令的精髓
解负令的精髓是,让所有人有所得,同时让所有人略有损失。
但是,收益的部分恰恰超过损失部分的那么一点点。
它即没有满足平民要求的解除所有债务,也没有满足贵族无止尽的贪婪。
解负令踩在双方细如钢丝的平衡之上。
它不至于让损失方诉诸恶意,也没让受益方放弃“有所得就必须有所付出”的朴素的公平观念。
毫无疑问,雅典基伦版的“冲击国会”事件,的确终结了雅典的贵族政治。
但是,它也开启了雅典伟大的民主政治。作为当今民主的起源,梭伦成为雅典MAGA的开始。
年后,“国会事件”这道题被摆上了美国白宫的办公桌。
你看,美国最高法院最高处的门廊上,刻着的那尊浮雕“梭伦”,他正落寞的望着自己一手缔造的民主政治的命运。
而特朗普,则成为了美国历史上雅典版的“基伦”。
基伦的结局如何。
眼看政变失败,他抛弃了自己的所有支持者,一个人逃跑了。
他是雅典卫城廊柱上那粒永远无法洗刷的污点。
听我讲希腊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