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前往塔林敦,在那里他韬光养晦一段时间。虽然他立即被任命为有无限权力的总指挥官,但他没做出任何或许会让东道主紧张的事。直到他那受损的舰队狼狈地驶入港内,将伊庇鲁斯的军队从船舱运送出来。令人惊讶的是,他的战象在整个旅程中全部幸存下来,虽然每头重达5吨的神经质动物,如何能够在行驶于狂暴大海中长20米的单层帆船的甲板上保持冷静,始终是个秘密。
那时皮洛士开始显示出本色。他相信,如普鲁塔克所说:“除非在严格纪律约束之下,否则人民既不能拯救自己,也不能拯救其他人,他们只想着让他替他们作战,自己留在家中享受澡堂和社会庆典。”这不是他心目中进行战争的方式。他自己占领卫城要塞,他的军官则住进公民家中。塔林敦的年轻人被征召。所有戏剧演出被禁止,体育场被关闭(人们在那里会面不仅是为了运动,也是为了社交,他们在清谈中“打完国家的战争”),而且男人的定期聚餐(这是塔林敦母城斯巴达社群生活中的独特体制)被禁止。
在城邦里闲逛且无所事事的人对此至为震惊,而其中一些则设法躲过皮洛士的守卫,离开城市。国王受欢迎的程度有所下降,对当权的民主政治不满的敌人设法制造麻烦,但他们很快便被围捕并送到伊庇鲁斯,或干脆被处死。塔林敦人不再是自己的主人。皮洛士抵达意大利的消息震惊了罗马。一支凯尔特及伊特鲁里亚的联合军队最近才在北方被打败,所以共和国需要休养生息。在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萨莫奈战争中所承受的严重损失依然是痛苦的记忆。
但是对此什么都不能做。要想应付皮洛士所带来的威胁,罗马必须要做另一次特殊的努力。需要征召新的部队,甚至(显然地)要从那些并未拥有任何财产、到目前为止豁免于军事服役的无产阶层中间征召。只有当出现极端的“军事紧急状况”时,罗马才会采用这样的措施。罗马城加强驻军,在北方的一支军队被指派任务,要防止摩罗西亚国王与伊特鲁里亚人搭上关系。
公元前年的一位执政官普布利乌斯·瓦勒里乌斯·拉埃维努斯率领约3万人的军队南下塔林敦。此时皮洛士通过提出和平条件介入其中。虽然他最高的价值是战场上的勇武,但他绝非好战之徒。在整个生涯中,他在诉诸战争之前,经常会使用外交手段在争论中获胜,而他也在一本(现已佚失的)论军事战术的书中推荐这种政策。假如我们可以相信卡修斯·狄奥的话,皮洛士写了如下的话给执政官:国王皮洛士向执政官拉埃维努斯致意。我了解您现在正领导军队对抗塔林敦。
将他们送走,您带一些随从自己前来。因为假如你们对对方有任何指控,我会在你们之间担任裁判,而且我会强制犯错的一方秉公行事,无论他愿不愿意。这是国王第一次与共和国的代表打交道,所以很难评估他究竟是否期待善意的响应。当然他没收到善意。执政官问道:“当我可以在我们的祖先马尔斯(战神)的法庭之前接受考验,我要那些垃圾会有何用?”
皮洛士率领的部队人数稍劣于罗马人,因为他必须将一些驻军留在塔林敦。他在靠近赫拉克利亚的一条河旁驻扎,这对塔林敦湾来说是有些靠近内陆的城镇。执政官逼近,在河流另一侧扎营。他捉到一个国王的间谍,非但没处决他,还把军队部署成战斗队形,引导这个人四处观看,要求他忠实地向他主人报告所见到的一切。皮洛士自己骑马到河边去观察。当他看到罗马人良好的秩序、壮观的操练以及对营区的有效管理,他说道:“这些野蛮人的纪律一点都不野蛮。”
他现在对胜利有点儿没把握,所以直到增援部队来临之前,他设法避免被迫交战。他想防止罗马人渡河,但拉埃维努斯因为军队数量优势,积极求战。执政官从亚历山大在小亚细亚的格拉尼卡斯河战役中学习了一招,派骑兵沿着河岸试探,在没遇见抵抗的地方渡河。当军团出乎预料地出现在他们后方时,防守河边的希腊人撤退,所以拉埃维努斯的步兵得以渡河。
我们很难从残存的战斗叙述中理出头绪。对那些参与其中的人而言,真正发生之事或许相当混乱。但看起来皮洛士相当警惕,只带领名伊庇鲁斯骑兵前去与罗马骑兵交战,将他们牵制住,让他的方阵兵团及其他部队有足够时间形成战斗队形。很不幸,皮洛士自己从马上跌落,深受惊吓。就像阿喀琉斯和普特罗克勒斯故事中一样,国王或许想要赢得片刻喘息的机会,将他装饰精美的装备和绣上金线的紫色外套交给他的随从迈加克利斯,让后者代替他穿上。因为他若消失不见,对士兵士气的打击必然是致命的。
他暂时停留在后方。不幸的是,迈加克利斯被杀死,所以皮洛士跨上另一匹马,沿着阵线骑行,露出头部,通过亲自现身并发出声音来显示他仍然活着。国王的策略与亚历山大相似,他以无法击破的重装方阵兵团,结合从侧翼进行攻击的骑兵发动冲锋。伊庇鲁斯的方阵像豪猪一样伸出长刺枪,这是为了牵制或击退罗马步兵。战象通常会以15米或30米的间隔布置在军队前方,但是皮洛士的战象数量过少,无法按此部署。所以他将那20头战象作为预备战力,在战斗中适时带出。
他的骑兵位于两翼,收到的指示是要击溃敌人骑兵,并从侧翼攻击敌人步兵。虽然配备短刀及投掷用标枪的罗马军团在与希腊方阵兵团交战时会有些困难,但是他们仍然稳住阵脚。所以整个战事陷入僵局。这时皮洛士决定要将他的战象带上战场,这彻底地瓦解了罗马骑兵的士气。在罗马那边,马匹腾跳,骑士摔下。象轿上的希腊人射倒许多罗马士兵,而其他士兵则遭践踏。军团在灰心丧志后撤退,逃离战场。他们设法渡过河流,退到维努西亚去(与那些原先出现在塔林敦门前而且破坏乡间的军队会师)。有超过人丧命,还有人沦为俘虏。
但是这胜利有些扫兴,因为皮洛士自己也损失人,包括他熟识且信赖的朋友和军官。如我们已见,罗马人储备了相当数量的役龄男性,因此迅速增援执政官并无任何困难。然而国王这边却必须努力地去征召更多的士兵。当别人向他恭喜时,他很忧郁地回答说,“再来一次像这样的胜利,我就完了!”(因此出现了“皮洛士式的胜利”这种说法,意为“惨胜”。)然而他还是充分利用这次自我宣传的好机会。将掳获的敌人武器送到多多那神殿作为还愿的战利品。
一座纪念这次赠礼的小型铜碑存留下来:“国王皮洛士、伊庇鲁斯人以及塔林敦人,从罗马人及其盟友取得,献给宙斯。”塔林敦将献礼送到雅典去庆祝战胜野蛮人,而国王在战斗中所披戴的武装,或至少其中一部分,被送到罗得岛上的雅典娜神庙去。这里边的讯息简单明了:希腊世界将很快再也不会听到意大利的共和国这暴发户的声音了。萨莫奈人及萨贝利人现在公开支持皮洛士,正如一些先观望事态发展,再决定要支持谁的意大利城邦那样。
但是国王似乎不太确定他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与他竞争马其顿王位的对手之一曾如此说他:“他像是个玩骰子的人,投出许多次好结果,但是当他做到时,却不知如何利用。”尽管看似是弱点,但也许皮洛士有某种布局的理由。他的战争目标不是强迫罗马无条件投降,这无法以他所能部署的军队办到。相反地,他要强迫共和国从大希腊撤军,恢复到位于中部意大利那种中等国家的规模。他希望可以借着展现军事优势,说服共和国接受协商得来的和平。
再掷一次骰子似乎值得一试。皮洛士借着往北行军经过坎帕尼亚,并沿着“拉丁大道”前往罗马,来测试罗马和拉丁联盟之间的忠诚度。他或许也希望引诱伊特鲁里亚叛变。但中部意大利丝毫不受影响,假如国王期待有人变节的话,他将失望。拿波里和卡普阿的城邦拒绝投降。他前进到只距离罗马几英里的地方,但对拥有高墙及驻军的罗马来说,这逼近的威胁并不严重。
拉埃维努斯集结四散的部队,再加上元老院派来的增援,开始追击皮洛士,并骚扰他的军队。国王震惊,将罗马军队比喻为九头怪,一条有许多头的有毒海蛇:假如一个头被切掉,其他的就会长出来。“在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后,军团再度恢复完整!”他羡慕地说。一直监视伊特鲁里亚人的执政官军队开始南移,国王担心出现前后包夹的钳式攻击。所以掉头回到塔林敦,在那里度过了公元前年的冬天。
结语接下来是外交的时节,而罗马人带来另一次的冲击。由盖乌斯·法布里修斯·路斯契尼斯领衔的三位资深政客组成代表团,前来与皮洛士谈判。令他惊讶的是,他们提出的唯一要求是赎回罗马战俘。国王之前假设他们会如希腊化世界一般,接受他们已经被击败的事实,然后寻求议和的条件。他不太确定如何响应,于是征询自己的顾问。他接受齐纳斯的建议,无条件释放战俘,并将特使和钱财送到罗马去。在特使团离开塔林敦之前,皮洛士将法布里修斯拉到一旁,提供给他丰厚的礼物,要求他协助取得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