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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无可争议的侦探小说女王,侦探文学史上最伟大的作家之一。
阿加莎·克里斯蒂原名为阿加莎·玛丽·克拉丽莎·米勒,一八九零年九月十五日生于英国德文郡托基的阿什菲尔德宅邸。她几乎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但酷爱阅读,尤其痴迷于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故事。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阿加莎·克里斯蒂成了一名志愿者。战争结束后,她创作了自己的第一部侦探小说《斯泰尔斯庄园奇案》。几经周折,作品于一九二零年正式出版,由此开启了克里斯蒂辉煌的创作生涯。一九二六年,《罗杰疑案》由哈珀柯林斯出版公司出版。这部作品一举奠定了阿加莎·克里斯蒂在侦探文学领域不可撼动的地位。
之后,她又陆续出版了《东方快车谋杀案》、《ABC谋杀案》、《尼罗河上的惨案》、《无人生还》、《阳光下的罪恶》等脍炙人口的作品。时至今日,这些作品依然是世界侦探文学宝库里最宝贵的财富。根据她的小说改编而成的舞台剧《捕鼠器》,已经成为世界上公演场次最多的剧目;而在影视改编方面,《东方快车谋杀案》为英格丽·褒曼斩获奥斯卡大奖,《尼罗河上的惨案》更是成为了几代人心目中的经典。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创作生涯持续了五十余年,总共创作了八十部侦探小说。她的作品畅销全世界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累计销量已经突破二十亿册。她创造的小胡子侦探波洛和老处女侦探马普尔小姐为读者津津乐道。阿加莎·克里斯蒂是柯南·道尔之后最伟大的侦探小说作家,是侦探文学黄金时代的开创者和集大成者。一九七一年,英国女王授予克里斯蒂爵士称号,以表彰其不朽的贡献。
一九七六年一月十二日,阿加莎·克里斯蒂逝世于英国牛津郡沃灵福德家中,被安葬于牛津郡的圣玛丽教堂墓园,享年八十五岁。
内容简介:
一节豪华车厢+一名死者+十二名嫌疑人=阿加莎最负盛名的作品
“这列火车真是座无虚席啊!”
本书以年轰动一时的真实案件“林白之子绑架案”为蓝本。
侦探波洛在叙利亚完成了一项委托,要搭乘辛普朗号东方快车回国。奇怪的是,似乎全世界的人都选在那一夜出行,这列铺位一向宽裕的豪华列车竟然一票难求。
午夜过后,一场大雪迫使辛普朗号停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大家发现少了一名乘客。一个美国人死在了他的包厢里,他被刺了十二刀,可他包厢的门却是反锁着的。随着调查的深入,案情却似乎更加扑朔迷离,大侦探波洛想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解释……
36氪特约书评:
《东方快车谋杀案》为什么成为经典:这是绅士的愤怒
作者:房子里的猫
最近《东方快车谋杀案》再次上映,这是这部阿加莎经典小说的至少第五次翻拍了。关于这部小说,有个和已故台湾作家三毛有关的故事。三毛很爱阿加莎的作品,曾经组织出版过一套阿加莎的全集。
开头提到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次《东方快车谋杀案》的某个版本公映,英国女王莅临首映式,她见到阿加莎时,恭维地说,“我非常喜欢您的作品,大部分我都看过,这部也是,不过我忘记了这一部的凶手是谁,您能告诉我吗?”
阿加莎回答:恰巧我也忘了。
三毛讲这个故事的用意是说,一部侦探小说(包括其改编的作品),凶手是谁是精华所在,即使是贵为女王,也不能提前透露半分。
所以,问题来了,一部写于年,答案已经揭晓半个多世纪的作品(那时候二战还没有爆发),为何成为经典?一再被翻拍?
当然,对于很多小朋友来说,这部作品还是陌生的,也正因为此,我更要认真地向你们推荐这部原著。因为据说除了版电影外,其他作品包括这部最新的版,都一定程度上违背了作者的初衷,打翻了阿婆对大侦探波洛的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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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阿加莎故事的人都知道,莎婆的书存在一定的套路性。很像今天的杀人游戏,封闭场景,嫌疑人数量固定。当今走红的一款综艺节目《明星大侦探》就有很浓厚的阿婆舞台剧的影子。但是,莎婆也有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至少在她的数十本作品中,最脑洞大开的作品有三部《罗杰疑案》、《无人生还》以及这一部《东方快车谋杀案》。
即使是阅历丰富的侦探小说读者,第一次看到这三本著作时,也必然会被震撼到。特别是《罗杰疑案》和《无人生还》都起到了开宗立派的作用,后来成为一种侦探小说类型的代表(前者是叙述性诡计,后者是童谣杀人案)。不断有模仿、致敬乃至超越之作。
但是,《东方快车谋杀案》却很难。
原因在于,对照结局,你很难找到如此强烈的动机,来匹配如此复杂匪夷所思的布局。
动机对侦探小说重要吗?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至少在所谓的古典推理阶段,所谓动机没那么重要。一般的动机也无非两种,谋财或者情杀,侦探小说作家们大费周折的,是如何布设一个天衣无缝令人目眩神迷的局,至于动机,到不那么重要。
所以很多古典侦探小说读到最后,有时候确实怀疑作者是在炫技,这也没什么,无论小说中还是现实中,也都有凶手因为“炫技”而作案,最典型的模式是,留下线索挑战警察或者侦探。
幸好,作为古典推理黄金时代三大女作家的阿加莎,最终还是给我们留下了一部涉及社会伦问题和道德与法律冲突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超越了她本人所处的时代。
原因之一或许因为她是个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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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个网络调查问:对于女性什么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放弃的?答案是:孩子。
没有为人母的人,或许难以体会这种感情。
不久前,携程亲子园虐童事件在网络间爆发,家长痛彻心扉的控诉,需要人搀扶才能完整叙述事件的场面,令人心痛。双十一刚过的这一周,日本女留学生被害案又在网络间引发轩然大波。除了令人惋惜的逝者,还有一位余生只剩漫漫长夜的母亲。
当动摇一个人生存基础的巨大悲痛来临,你是否还能够彬彬有礼的控诉?耐心等待到正义来临的那一天?
据说版电影的波洛大侦探就摇身一变,成为法律精神的卫道士,几乎愤怒地与“犯罪嫌疑人”辩论,说他们亵渎正义。这样的翻拍,首先亵渎的是原著。小说原来的结尾是:“那么,”波洛说,“由于结论都已经摆在你们面前,我可以荣幸地告退了。”(thehonourtoretirefromthecase)
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陈瑞华有句名言:迟来的正义,为非正义。陈教授主攻刑事诉讼法,学者也认为一切正义都要在合理的限定条件下实现(包括时间条件),否则,就是给正义打了折扣。我相信如果阿婆知道导演敢这样翻拍,肯定会从坟墓里跳出来与导演辩论。
当然,阿婆是很绅士的,一如她笔下的角色。
阿加莎笔下的角色,大都反应了她那个时代和她所在生活阶层的模样。所以她笔下的人物,大都衣着考究、说话彬彬有礼。即使是杀人,也是一只手端着咖啡,一只手彬彬有礼地杀人,就像《皇家特工》里的桥段,即使打架,也要有绅士风度。对方鼻青脸肿,自己却不卷衣袖。
或许正因为此,阿加莎的小说中,毒杀占据的比例很高,大概原因就是,借物杀人,不失风度。
但是,东方快车是个例外。因为,绅士也愤怒了。最后那个富有宗教意味的复仇场面,正是绅士们的一种自我捍卫,为了心中的正义和死去的亲人朋友,每个人都要信守诺言,同涉险共进退。这在中国,也是君子与小人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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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改编小说,难免会对原著做加法减法。但是在这部小说中,哪些部分是绝对不可以去掉的?
或许正是这些不可去掉的部分,让这部小说成为了一再被翻拍的经典。
第一处应该是故事一开始场景的人设,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来到同一个东方快车。就像小说中所说的:
我们周围的这些人,属于不同的阶级,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年龄。在三天之中,这些人,这些互不相识的人,相聚在一起。他们睡、吃在同一个车顶下,彼此都不能离开。而三天一过,他们又都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也许这一辈子再也不见不到了。
这一段话,是全书的精华所在。正因为如此,这也成为了电影大师们发挥各自才华的空间所在,每一部翻拍的人物造型,都会被反复讨论。
这是一场关于追寻正义的约会,在这场约会中,所有的人本来都有各自不同的身份,甚至按照功利的看法,所有人都分属于不同的阶级,有的高贵,有的卑微,也正是这一点让大侦探大为困惑,因为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而且是素不相识,看似没有交集,甚至不属于同一个阶层的人相互作证。
只有当结局揭晓时读者才会明白,在内心世界里,在同一的价值观面前,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虽然,这是人世间最苦涩而奇妙的平等。
当然,如此深奥的社会意义,应该不是阿婆的本意,写小说首先要好看,不是吗?这是一个好故事,但是让人久久难忘的,还有其中的女性柔肠,这一点,或许是阿婆本人性情最真实的流露。
看过原著的人或许都知道,结尾真的高潮,不是波洛,而是黛西教母哈伯德太太的那一段独白,开场白是:我一直渴望扮演喜剧角色。
真的吗?我一直有怀疑。仅仅因为她曾经是一位优秀的演员吗?
很多喜剧演员的背后,都有着悲剧性的人生。一个人渴望扮演喜剧,或许是因为生活中有着难以平复的悲剧?或许,是当巨大的无法弥补的悲痛来袭时,再坚强的人也会想要逃离,逃离自己的身份和悲痛,可以用另一个视角,来看待自己和这个世界。
人性比世界更复杂,人类努力用智慧去理解这个世界和身边的同类,但是有些伤害,最好从来不要发生,只是存在于小说中。
这或许才是人们始终热爱《东方快车谋杀案》的原因。
书摘
第一部分事实(节选)
第一章托罗斯快车上的重要旅客
叙利亚的冬季,清晨五点钟,阿勒颇站台旁停着一辆在铁路指南上美其名曰托罗斯快车的火车,上面有一节厨房车、一节餐车、一节卧铺车厢和两节普通客车厢。
通向卧铺车厢的踏板旁边,站着一个年轻的法国中尉,穿着一身醒目的制服,正在跟一个矮个子男人说着什么。后者用围巾把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红彤彤的鼻尖和两撇向上翘起的小胡子。
天气寒冷,为一位高贵的陌生人送行这份工作可不怎么令人羡慕,但中尉迪博斯克还是勇敢地坚守在岗位上,用优雅的法语说着优美的词句。实际上,他并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当然,在这种情况下总有一些谣言。将军——他的将军——的脾气越来越坏。然后来了一个陌生的比利时人,好像是大老远从英国过来的。
过了一星期——无缘无故紧张的一星期——再后来发生了某些事,一位很有名的军官自杀了,另外一位突然宣布辞职,那些焦虑的脸上忽然没有了焦虑,一些军事防御措施也放松了,而将军——迪博斯克中尉的顶头上司——好像忽然年轻了十岁。
迪博斯克偶然听到了将军和陌生人的一部分谈话。“你救了我们,亲爱的,”将军充满感情地说,白色的大胡子激动得直哆嗦,“你挽救了法国军队的荣誉——避免了很多流血事件!你接受了我的请求,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啊!你这么远过来——”
这个陌生人(他的名字是赫尔克里·波洛)回答得很恰当,其中有这么一句:“可你确实救过我的命,我怎么能忘记呢?”接着将军也很恰当地作了回答,表示过去的那件事不值一提。又提到了法国、比利时、光荣与荣耀诸如此类的话题,彼此热情拥抱之后结束了谈话。
至于两个人说的究竟是什么,迪博斯克中尉仍然是摸不着头脑,但是他被委以重任,护送波洛先生登上托罗斯快车,作为一个有着远大前程的青年军官,他怀着满腔热情执行这一任务。
“今天是星期日,”迪博斯克中尉说,“明天,星期一晚上,您就到斯坦布尔了。”
他不是头一次这么说了。火车发动之前,站台上的对话多少会有些重复。
“是啊。”波洛先生表示赞同。
“我想,您打算在那儿待几天吧?”
“没错。我从没去过斯坦布尔,错过了会很遗憾的——是的。”他说明似的打了个响指,“没有负担——我会在那儿游览几天。”
“圣索菲,很漂亮。”迪博斯克中尉说,不过他可从来没见过。
一阵冷风呼啸着吹过站台,两人都打了个冷战。迪博斯克中尉偷偷地瞄了一眼手表。四点五十五分——只有五分钟了!
他唯恐对方注意到他偷看手表,赶紧继续说道:
“每年这个时候,旅行的人都很少。”他说着,看了看他们上方的卧铺车窗。
“是这样。”波洛先生附和道。
“但愿您别被大雪困在托罗斯!”
“以前有过吗?”
“有过,是的。今年还没有。”
“但愿吧,”波洛先生说,“欧洲来的天气预报,说不太好。”
“很糟糕,巴尔干的雪下得很大。”
“我听说德国也是。”
“好吧,”对话又要中断了,迪博斯克中尉赶紧说道,“明晚七点四十分,您就到君士坦丁堡了。”
“是的,”波洛先生说,拼命接着话茬儿,“圣索菲,我听说很漂亮。”
“我相信肯定棒极了。”
他们头顶上一节卧铺车厢的窗帘被拉到一边,一个年轻的女人往外看了看。
自从上个星期四离开巴格达之后,玛丽·德贝纳姆就睡眠不足,不管是在去往基尔库克①的火车上,还是摩苏尔②的旅店中,甚至在昨晚的火车上,她都没睡好。这会儿,躺在闷热不通风的车厢里睡不着,实在让人厌烦,于是她起身向外张望。
这一定是阿勒颇。当然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一个长长的、光线暗淡的站台,以及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喧闹而暴怒的阿拉伯语吵骂声。她窗户下面有两个男人正在用法语交谈,其中一位是个法国军官,另一位是个留着夸张小胡子的小个子。她微微笑了笑。她从未见过穿得如此严实的人。外面肯定非常冷,难怪他们把车厢弄得这么热。她想把车窗拉低一点,可是拉不动。
卧铺车的列车员向两个男人走来,说火车就要开了,先生最好上车。小个子男人抬了抬帽子。他的脑袋简直就像一颗鸡蛋!尽管之前有些出神,玛丽·德贝纳姆还是笑了。一个滑稽可笑的小个子,无须把这种人当回事儿。
迪博斯克中尉说着道别的话,他早就想好了,直到最后一分钟终于派上了用场,说得很是漂亮优雅。
波洛先生不甘落后,回答得同样优美……
“请上车,先生。”卧铺列车员说道。波洛先生装出一副万般不舍的样子上了火车。列车员跟在他身后也爬上了火车。波洛先生挥动着双手。迪博斯克中尉向他敬礼。火车猛地一动,缓缓向前开去。
“可算结束了!”波洛先生嘟囔着。
“啊——”迪博斯克中尉颤抖着说,这才意识到自己冻坏了……
“好了,先生,”列车员动作夸张地向波洛展示他卧铺车厢的美观以及安置整齐的行李,“先生的小旅行袋,我放这儿了。”
他带有暗示意味地伸出一只手。波洛往他手里放了一张折好的钞票。
“谢谢,先生。”列车员立刻生机勃勃起来,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先生的车票在我这里,请您把护照也给我。先生是在斯坦布尔下车吧?”
波洛先生表示同意。“我看旅行的人不太多呢。”
“没几个,先生。除了您,只有两位旅客——都是英国人。来自印度的上校和从巴格达来的年轻的英国小姐。先生您需要些什么吗?”
波洛先生要了一小瓶矿泉水。
清晨五点钟搭乘火车是个尴尬的时刻。还有两个小时才会天亮,考虑到晚上睡眠不足,并且刚刚成功地完成了一个棘手的任务,波洛先生蜷在角落里睡着了。
醒来时已经是九点半,他冲进餐车,想喝杯热咖啡。
此时那里只有一个旅客,很明显是列车员说的那位年轻的英国小姐。她身材修长苗条,黑色的头发,二十八岁上下。从她吃早饭以及让服务员添加咖啡的冷静样子来看,想必是个见多识广、经常旅行的人。她一身暗色的旅行装束,料子轻薄,很适合车上闷热的空气。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无事可做,为了打发时间,就装作若无其事地观察起她来。
他判断,她是那种无论在哪儿都能照顾好自己的年轻女人,沉着而且有能力。他尤其喜欢她那极为端正的五官和细致白皙的皮肤,也喜欢她那顺滑整洁的黑发,还有她那双冷淡的灰色眼睛。不过,她看起来太干练了,不是他心目中的“美女”。
没过多久,另一个人走进了餐车。这是个四五十岁的高个子男人,身形偏瘦,棕色皮肤,两鬓略有些斑白。
“印度来的上校。”波洛自言自语道。
新来的人对女子微微鞠了一躬。
“早上好,德贝纳姆小姐。”
“早上好,阿巴思诺特上校。”
上校站住了,一只手搭在她对面的椅子上。
“你介意吗?”他问。
“当然不。请坐。”
“呃,你知道,早饭可不是聊天的好时间。”
“正合我意。不过我不会咬人的。”
上校坐了下来。
“服务员!”他专横地命令道。
他点了鸡蛋和咖啡。
他的视线在赫尔克里·波洛身上短暂地停顿了片刻,又毫不在意地移开了。波洛明白这个英国人的想法,知道他准会这么自言自语:“只不过是个该死的外国佬。”
不愧是这个民族的,两个英国人并没有闲聊,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女子就起身回自己的车厢了。
午饭时,那两个人又坐在了同一张桌子旁边,仍然无视第三个旅客。他们的谈话比早饭时活跃了一些。阿巴思诺特上校说到了旁遮普①,还间或询问了对方几个关于巴格达的问题。很明显,她在那儿当过家庭教师。谈话中他们发现了几个彼此共同的朋友,这立刻使二人友好起来,不再那么拘束了。他们提到了一个叫老汤米的人,还有一个老雷吉。上校问她是直接去英国还是在斯坦布尔下车。
“我直接去英国。”
“那岂不是很遗憾?”
“两年前我也坐过这趟车,那时候在斯坦布尔度过了三天。”
“哦,我明白了,我得说很高兴你直接去英国,因为我也是。”
他略显笨拙地欠了欠身,脸色有点发红。
“我们的上校很容易动感情啊。”赫尔克里·波洛饶有兴致地想,“这趟火车跟在海上航行一样危险!”
德贝纳姆小姐淡然地说那很不错,她的态度有些克制。
波洛注意到上校陪她回了她的车厢。后来,他们穿行在托罗斯壮丽的景色之中,两人肩并肩地站在过道上,俯瞰奇里乞亚门时,女子忽然叹了口气。波洛正站在他们旁边,听到她低声说道:
“真美啊,我希望——我希望——”
“什么?”
“我希望自己能欣赏它!”
阿巴思诺特没有应答。他下巴的那条方形线条似乎更加严峻、冷酷了。
“希望上帝让你摆脱这一切。”他说道。
“嘘,请别说了。”
“哦,好吧。”他有点气恼地向波洛这边扫了一眼,然后说道,“不过我不喜欢你当家庭教师这个想法——对那些专横的妈妈和她们讨厌的小鬼唯命是从。”
她笑了,声音有些失控。
“不,你不能这么想。家庭教师‘饱受压迫’,是个已经被推翻了的传说。那些父母还怕被我欺负呢。”
两人没再说话。也许阿巴思诺特对自己的感情爆发感到羞愧。
“我在这儿看到了一幕奇怪的小喜剧。”波洛沉思着自言自语道。
他以后会记起这个想法的。
那晚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他们抵达科尼亚②,那两个英国旅客下车伸展四肢,在布满积雪的站台上走来走去。
波洛先生乐于透过玻璃窗观察车站上拥挤的情形。然而大约十分钟后,他觉得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兴许不是件坏事,于是他仔细地准备了一番,用好几件大衣把自己裹严,围上围巾,又在整洁的靴子外面套上胶套鞋。穿戴完毕,他小心翼翼地走到站台上,一路向车头走去。
一阵声音让他认出了站在货车厢阴影中的两个模糊的人影。阿巴思诺特正在说着:
“玛丽——”
女子打断了他。
“不是现在,不是现在。等一切都结束了,等事情过去了,再——”
波洛先生小心地转身走开了,他奇怪着……
他差点没听出来德贝纳姆小姐那冷淡而干练的声音……
“奇怪。”他自言自语道。
第二天,不知道他们是否发生过口角,两人没怎么说话。他感觉那位姑娘心事重重的,眼睛周围也有了青晕。
大约下午两点半时,火车忽然停了。大家都把脑袋探出窗外,几个人聚在轨道旁,看着餐车下方,还指指点点的。
波洛也探出头,询问匆匆经过的列车员。那人回答完,波洛缩回脑袋,转过身,差点撞到站在他身后的玛丽·德贝纳姆小姐。
“怎么了?”她急促地用法语问道,“为什么停车了?”
“没事,小姐,餐车下面有什么东西着火了,火势不严重,已经熄灭了,他们正在抢修。别担心,没有危险。”
她做了个不太淑女的手势,仿佛想把危险事故丢到一边,把那当作无关紧要的事。
“是的,是的,我明白,可是,时间!”
“时间?”
“没错,会延误的。”
“有可能——没错。”波洛同意道。
“可我们不能误点!火车应该在六点五十五分到达,可我还得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①,到对岸去坐九点钟的辛普朗东方快车,如果晚一两个小时,就赶不上那趟列车了。”
“有可能——没错。”他承认道。
他好奇地看着她。她握着窗口栏杆的那只手有些不稳,嘴唇也在哆嗦着。
“这对你很重要吗,小姐?”他问。
“嗯嗯,很重要。我——我必须赶上那趟车。”
她从他身边走开,去过道找阿巴思诺特上校了。
然而她完全没有必要担忧。十分钟之后火车又开动了。到海德帕萨时只晚了五分钟,损失的时间在途中补了回来。
博斯普鲁斯海峡风高浪急,波洛先生很不舒服,他在船上和同行的旅伴分开了,没有再见到他们。
到达加拉塔大桥后,他径直坐车去了托卡林旅馆。
第二章托卡林旅馆
在托卡林,波洛要了一个带浴室的房间,接着走向门房的写字桌,问有没有他的信件。
有三封信和一封电报。看见电报时,他微微抬了抬眉毛。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他像平时那样灵巧从容地打开电报,印刷的电文清楚明显:
你预测的卡斯纳案件有了突破进展,请速回。
“烦人。”波洛气恼地咕哝着,看了一眼挂钟,“我今晚就得走,”他对门房说,“辛普朗东方快车什么时候开?”
“九点,先生。”
“你能帮我买张卧铺票吗?”
“没问题,先生,每年这个时候都不难买票,火车差不多都是空的。头等厢还是二等厢?”
“头等。”
“好的,先生。您要去哪儿?”
“伦敦。”
“好的,先生。我会给您买一张到伦敦的票,在斯坦布尔-加来车厢为您订个卧铺。”
波洛又看了一眼挂钟,七点五十分。“我来得及吃饭吗?”
“肯定来得及,先生。”
比利时小个子点点头。他退了房,穿过门厅来到餐厅。
点餐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啊,老朋友,这真是个意外的惊喜!”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说话的是个矮胖老人,头发像刷子般支棱着,正开心地笑着。
波洛跳了起来。
“布克先生!”
“波洛先生!”
布克先生是比利时人,国际客车公司的董事,跟这位比利时警方的昨日之星相识多年。
“这次算是离家远行了吧,亲爱的?”布克先生说道。
“在叙利亚有点小事。”
“啊,所以你是要回家了?什么时候?”
“今晚。”
“太好了!我也是。我要去洛桑①办些事,你是要坐辛普朗东方快车吗?”
“是的,我刚刚让他们买了一张卧铺票,本来打算在这儿待几天,可我接到一封电报,说有重要的事要我回英国。”
“唉,”布克先生叹了口气,“重要的事——重要的事!如今你在你们那行算是登峰造极了,老朋友!”
“可能是有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小成就。”赫尔克里·波洛极力让自己显得很谦虚,但显然失败了。
布克先生大笑。
“待会儿见。”他说。
赫尔克里·波洛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那撮胡子沾到汤汁。
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之后,波洛环视四周,等着他的下一道菜。餐厅里只有六个人,其中两个人引起了赫尔克里·波洛的注意。
这两个人坐在离他不远的桌子旁,年轻一点儿的三十岁上下,长相讨喜,明显是个美国人。然而让这个小个子侦探感兴趣的却是他的同伴。
这个男人有六七十岁,从远处看,俨然一副慈善家的和善面孔,有点秃顶,圆圆的额头,微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假牙——这些都展示了他随和的性格。只是那双小眼睛露了馅儿——眼窝深陷,眼神十分狡诈。还不止这些。他跟他年轻的同伴说话时,扫了一眼房间,瞪了波洛片刻,就在这一瞬间,脸上流露出一种奇怪的恶毒神情,透着不自然的紧张。
随后,他站起身。
“结账去,赫克托。”他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柔软中含有古怪和危险的意味。
波洛在休息室遇见他的朋友时,之前那两个人正准备离开旅馆。他们的行李被送到了楼下,年轻的那位在打理这些事,没多久,他打开玻璃门,说道:
“都准备妥当了,雷切特先生。”
那老人咕哝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接着便走了出去。
“那么,”波洛说,“你怎么看这两个人?”
“他们是美国人。”布克先生说。
“的确是美国人。我是说,对他们的性格你怎么看?”
“那个年轻人挺有礼貌的。”
“另一个呢?”
“实话告诉你吧,我的朋友,我没怎么留意他。他给我的印象不太好。你呢?”
赫尔克里·波洛停了一会儿,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在餐厅他从我身边经过时,”他终于开口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一只野兽,一只凶残的野兽,从我身边窜了过去。凶残的,你明白吗?”
“可他看起来是一副受人尊敬的样子。”
“没错!他的身体——那笼子——怎么看都那么令人尊敬,可是透过栏杆,那只野兽却在盯着你。”
“你的想象力真丰富,我的朋友。”布克先生说道。
“也许是吧,可我怎么也摆脱不了邪恶跟我擦肩而过的感觉。”
“那位可敬的美国绅士吗?”
“就是那位可敬的美国绅士。”
“好啦,”布克先生愉快地说,“可能你说得对。这世界上的邪恶太多了。”
就在这时,门开了,门房朝他们走来,一脸忧虑和抱歉。
“太不寻常了,先生,”他对波洛说,“火车上没有头等厢卧铺票了。”
“什么?”布克先生喊出了声,“这时候?肯定是旅游团——还是政客出访什么的——”
“我不清楚,先生,”门房恭敬地对他转过身,说道,“可的确是这样。”
“好吧,好吧,”布克先生转身对波洛说,“别担心,我的朋友,我们会安排好的。十六号卧铺房总是空的,那是列车员说了算的!”他笑了笑,看了一眼挂钟,“走吧,”他说,“我们出发。”
布克先生在火车站受到了身穿棕色制服的列车员的真挚欢迎。
“晚上好,先生,您在一号房间。”
他叫了搬运工,在半途中接过他们的行李,一路沿着车厢走过去,车身上的贴牌注明了目的地:
斯坦布尔—的里雅斯特—加来
“我听说今天的卧铺都满了?”
“太不可思议了,先生,全世界的人都选择在今晚旅行!”
“不管怎样你都得帮这位先生找一间卧铺房,他是我的朋友,他可以住在十六号房。”
“已经有人了,先生。”
“什么?十六号?”
他们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列车员笑了。他是个脸色发黄的高个子中年人。
“是的,先生,就像我跟您说的那样,车里已经满满的了——到处都是人。”
“怎么回事?”布克先生气呼呼地质问道,“是什么地方开会吗?还是旅游团?”
“不是的,先生,这纯属巧合。刚好很多人都选择了今晚搭这趟火车。”
布克先生生气地感叹了几声。
“在贝尔格莱德,”他说,“会加一节从雅典开过来的车厢,还有一节布加勒斯特②到巴黎的车厢。可我们明天晚上才能到贝尔格莱德,今晚是个问题。二等卧铺也没有空位了吗?”
“二等卧铺有一个,先生——”
“好,那就——”
“但那是个女士卧铺,而且已经有一位德国女士在里面了——一个女仆。”
“哎呀,真不巧。”布克先生说。
“别烦恼了,我的朋友,”波洛说,“我坐普通车厢就行。”
“不行,不行,”他再次转向列车员,“旅客都到齐了吗?”
“其实,”那人说,“还有一位旅客没到。”他面带迟疑,慢吞吞地说。
“说下去!”
“二等卧铺的七号房。现在差四分钟九点,这位先生还没来。”
“是谁?”
“一个英国人,”列车员查了查他的名单,“姓哈里斯。”
“这名字是个好兆头,”波洛说,“根据我的狄更斯小说,这位哈里斯先生不会来了。”
“把这位先生的行李搬到七号房间,”布克先生说,“如果哈里斯先生来了,就跟他说已经晚了,卧铺不能为他留太久,到时我们再设法另行安排。我干吗要在乎这位哈里斯先生呢?”
“全听您的吩咐。”列车员说。接着他给波洛的搬运工指了路,自己则闪到车厢踏板的一边,请波洛上火车。
“最里面倒数第二间,先生。”他喊道。
波洛缓缓地沿着过道走过去,大部分旅客在自己房间外面站着。
他像钟表那样有规律且礼貌地说着“对不起”,最后终于走到了指定的房间,里面有人正伸手拿行李,正是在托卡斯旅馆见到的那个年轻的高个子的美国人。
看见波洛进来,他皱了皱眉。
“对不起,”他说,“我想你弄错了。”接着又用法语费力地重复了一遍。
波洛用英语回答他:“你是哈里斯先生吗?”
“不,我叫麦奎因。我——”
但就在这时,列车员的声音从波洛肩头传了过来——带有歉意而且急促的声音。
“火车上没有别的卧铺了,先生,这位先生只能住在这儿了。”
说这话时,他拉起了过道上的窗户,把波洛的行李拎了进来。
波洛对列车员语气中的歉意饶有兴致。这人肯定答应给列车员一笔不菲的小费,好让自己不受其他旅客的打扰,独自享用这个房间。可是,再慷慨的小费也不顶用了,因为公司的董事上了火车并下达了命令。
列车员把箱子放在行李架上,然后走出了房间。
“都放好了,先生,”他说,“您住上铺,七号房,火车一分钟后就开动了。”
说完,他便沿着过道匆匆走开。波洛走进房间。
“我可从没见过列车员亲自摆放行李,”波洛愉快地说,“真是闻所未闻!”
他的旅伴笑了笑。显然他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不快——也许他觉得再追究此事也没什么意义了。“这列火车真是座无虚席啊!”他说。
随着汽笛一声巨响,火车头也凄凉地长啸一声。两人都从房间来到过道上,外面有个声音大喊:“上车!”
“车开了。”麦奎因说。
但火车并没有开动,又传来一声汽笛。
“我说,先生,”年轻人忽然开口了,“如果你愿意睡下铺——如果方便的话——别客气,我都行。”
真是个可爱的小伙子。
“不,不,”波洛谢绝道,“我不能——”
“没关系——”
“你太客气了——”
两人谦让着。
“只是一个晚上,”波洛解释道,“到贝尔格莱德——”
“哦,我明白了。你在贝尔格莱德下车——”
“也不全是。你知道——”
火车猛然一动,两人被晃到窗口,看到灯火通明的站台缓缓地从他们身边远去。
东方快车开始了为期三天的贯穿欧洲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