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地区葡萄酒
葡萄种植和葡萄酒的饮用从美索不达米亚、叙利亚和埃及(公元前年)等地发迹,于公元前年传播到希腊的大陆地区和克里特岛后,又来到了意大利半岛上的伊特鲁里亚、罗马等城邦。从公元前年开始,它缓慢但逐步向地中海西岸延伸。随着人类航海活动的开展,人员、思想以及货物的流通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于是,葡萄酒在精神和物质两方面植入了西方社会。公元98年,古罗马皇帝图密善(Domitien)曾试图下令让军队拔除种植在高卢土地上的葡萄藤,可惜这道法令下得太晚,已经没有任何政治力量能够抹除葡萄酒在经济和社会上的影响。饮用葡萄酒已经成为地中海饮食习惯的一部分。
游吟诗人的故事
通过游吟诗人的口口相传,我们还能听到那些古老而动人的传说故事。在那些叙述中,我们经常能看到葡萄藤的身影。早在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前3世纪,出现了最早的一批作家,如荷马、赫西俄德、希罗多德、欧里庇得斯和提奥弗拉斯特。他们投入很大的热情去撰写游吟的歌曲,歌颂对酒神狄俄尼索斯(Dionysus)的崇拜。由此,他们创造出了一种带有地中海氛围的大众文化。
酒神狄俄尼索斯首先是葡萄及葡萄酒的化身,同时他具有植物的力量与生机、繁茂不朽和亲近大众等属性。此外,他还代表着暴力及酒醉后不时出现的焦虑感。狄俄尼索斯是一位放荡不羁、飘忽不定、让人不安的神明。
狄俄尼索斯的生命轨迹充满各种碰壁。他是宙斯和塞墨勒(Sémélé)所生的儿子。宙斯因为赫拉的嫉妒而不得已杀死了怀孕的塞墨勒,将胎儿缝入自己的大腿中,狄俄尼索斯才得以降生。狄俄尼索斯出生后被托付给山林水泽的仙女们,由长着尾巴和山羊蹄子的萨提尔(Satyres)和老迈的贤者西勒努斯(Silène)养大。他藏身在一个山洞里,洞口被一根葡萄藤遮盖。狄俄尼索斯就用这株葡萄藤的果实酿酒,饮下这“葡萄酒”后,他获得了神奇的能力:随手截下一根芦苇,就轻易戳穿了最坚硬的石头。他的神力让石头上的豁口流出了最美味的酒。狄俄尼索斯成为半神的存在,他发现了被忒修斯(Thésée)深深厌倦并抛弃的阿丽亚娜(Ariane),并马上爱上了她。为了让她高兴,狄俄尼索斯亲手给她戴上冠冕,这顶王冠变成了满天星辰。狄俄尼索斯娶了这位年轻的女孩为妻。
狄俄尼索斯的一生就是一长串的欢歌。他带领由萨蒂尔、仙图尔及酒神女祭司组成的军队打败了印度人。有趣的是,这支军队的兵器只是狗尾巴草。他们头戴由松木枝条、常青藤和它的果实编织的头冠,敲锣打鼓地作战。在他的队伍里,潘神、普里阿普斯、西勒努斯这些人物在历史上因残暴而留名。在一些古希腊的陶器上,常常描述着这帮人发酒疯的场面:人们曾发现有希腊的双耳爵上绘有一个红色的俄诺皮翁绘像。画面描述的是,他在狄俄尼索斯的眼皮底下装满了一个酒坛。而另外一个林神萨蒂尔则感叹道:hedusoinos(多好的酒啊!)。这些日常节目反映了葡萄酒在古希腊的一项重要功能:社交性。每到春天,在雅典的酒神节,整个城邦会被欢乐和愉悦所“灌溉”。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流,确保了居民可以融洽地共同生活,而且这样的活动消除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执。这种社交活动,与“圣餐”中饮用葡萄酒的模式有关。如果用词源学来解析,它也意味着“好好与人分享”。
历史的种种枝节在这里理出了线头。狄俄尼索斯的故事传播到埃及,进入了冥神欧西里斯的神话故事中。从狄俄尼索斯的故事中,埃及人学会了农业以及提取蜜糖的艺术。狄俄尼索斯也因此成为亲手播种下葡萄的酒神而广受爱戴。在另一个传说中:善妒的赫拉派出一头盛怒的公牛,将狄俄尼索斯的情人——年轻的林神安珀罗斯撞死。葬礼上,伤心的狄俄尼索斯在安珀罗斯遗体的伤口上放入了给神明的祭品。于是宙斯同意赐予安珀罗斯第二次生命,并将她变为一株葡萄藤。狄俄尼索斯摘取葡萄藤上的果实并酿出了最早的葡萄酒。这株藤上的葡萄散发着献给神明的祭品的香气,用那上面的葡萄酿成的酒成为狄俄尼索斯对安珀罗斯深深思念的寄托,这种意象升华成一种极乐的痛楚。于是,人们将葡萄酒与带有神性的饮品联系起来。安珀罗斯(Ampélos)的名字也通过葡萄种植学(Ampélographie)这一专业词语流传下来。
狄俄尼索斯虽是神明,却与人类的生活密切相关。当狄俄尼索斯隐姓埋名到处游玩的时候,一位名叫伊卡里奥斯的雅典农民接待了他。为了感谢他的热情好客,狄俄尼索斯教会了他如何制作葡萄酒。伊卡里奥斯想去和其他人分享这份来自神明的好意,便去找了一群羊倌。羊倌们喝了这种饮料之后觉得很不错,也不兑水就大口大口地喝完。结果喝醉后的羊倌却以为伊卡里奥斯下毒害他们,就将他杀死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是,无论是对人还是对酒,在欣赏的同时也要留一个心眼。人类和神明的命运在此交织。还有一个关于狄俄尼索斯的故事:他向阿伽门农和克吕泰墨斯特拉之子俄瑞斯忒斯传授了种植葡萄及酿酒的艺术。俄瑞斯忒斯的近人嘱咐他要在酒里面加水来减轻酒精的作用。然而这份劝告并没有意义,俄瑞斯忒斯最终还是走上了弑母的凶残之路。
在荷马的史诗中,英雄和造物主们总是有好的理由去喝酒。他们喝的酒叫作契科隆(Kykeon),是一种混合了大麦和蜜糖的酒。它的用途主要是舒缓压力以及用来招待客人。在喀耳刻的传说里,在艾尤岛上的一位令人畏惧的女神,善于运用魔药,并经常以此将她的敌人以及反抗她的人变成怪物;她那些漂亮的侍女,是这样去接待奥德修斯的:“其中一个侍女在扶手椅里放上亮丽的织布,第二个则在布置一张纯银的桌子……第三个侍女用一个银酒坛装上混合了蜜糖的甜酒,又拿出了黄金做的杯子。”在《伊利亚特》一书中,摆在英雄面前的难题就成了:喝黑的酒(纯酒)还是“红”酒(兑了水的酒)。在荷马的史诗里,英雄们的酒量都很好。“王中之王”阿伽门农就沉迷于酗酒。勇猛而又一本正经的阿喀琉斯多次指责他这种毫无节制的喝法。最终阿喀琉斯怒气冲冲地抢走了阿伽门农的酒袋,并指责他:“喝酒让你昏了头,你的眼神就像狗一样狂妄,你的内心却像鹿一样羞涩。”
另一位英雄涅斯托尔(Nestor)的酒量比他们好太多了,他的酒杯从来都不离身,就像皮埃尔·拉鲁斯(PierrLarousse)说的那样:“诗人在描述涅斯托尔的酒量的时候,就像在描述阿喀琉斯的盾牌一样。”这些故事的发展都是由葡萄酒推动的。当普里阿摩斯与阿伽门农会面时,他们达成了停战的意向:“信使们抬着结盟的祭品穿过城市,这些祭品包括两只羊羔和装在山羊皮里那些让人愉悦的葡萄酒,还有从土地里长出的甜美果子……”,还有“所有人一边从双耳爵中倒出美酒,一边乞求着永生的神明保佑”。当赫克托尔(Hector)的母亲找到他,让他重新战斗时,她说道:“再等一会儿,我给你拿一瓶蜜酒,让你去奉献给你的父亲宙斯和其他永生的神明。然后你喝下它,便会恢复活力,因为这酒可以让疲惫的战士恢复气力。”而“戴着闪亮头盔”的伟大的赫克托尔回答道:“不要给我甜美的酒,敬爱的母亲,我怕我会变得软弱,丢掉我的力量和勇气。我怕用我肮脏的双手去为宙斯奉上纯净的葡萄酒。”
这些神话故事告诉我们葡萄酒是如何让人放浪形骸,又如何于人有益,以及如何让人变得鲁莽轻率。这些故事将葡萄酒铭刻在人类的内心与记忆中,它们不断地被各种艺术与文学作品所引用,同时也构筑了西方的文明。
腓尼基人的冒险与希腊人的葡萄酒传奇
葡萄的扩张以及葡萄酒的运输有赖于古希腊人以及腓尼基人的贸易往来。他们之间的贸易很快便占据了地中海的海上航线并在其周边地区生根发芽。
腓尼基人起源于闪米特民族,他们曾生活在美索不达米亚肥沃的新月地区。腓尼基人在地中海边上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城邦国家,如乌加里特(Ougarit)、提尔(Tyr)、西顿(Sidon)、比布鲁斯(Byblos),并在公元前年开始在黎巴嫩和前黎巴嫩山上种植葡萄。同一时期,最早的希腊人,一个来自乌克兰平原的印欧血统民族——亚该亚人,在色雷斯定居,并让世人知道了他们的葡萄酒。在当时,那些来自伊思马拉山上的葡萄酒已经很有名了。希腊城市塞萨洛尼基的考古博物馆里收藏着一尊名为德文尼的双耳爵,上面描绘着牧神与巴克斯的女祭司一起在葡萄架下跳舞的画面。从公元前12世纪开始,多利安人侵略希腊半岛,并寻求各个城邦之间的政治经济融合。在希腊内陆部分的多山地带上,多利安人种上了葡萄。同样的农业活动还发生在爱琴海的岛屿以及小亚细亚的希腊国土上:如希俄斯、法诺斯、萨索斯、特摩罗等地。这些地方出产的葡萄酒变得很有名气,向当时还不了解这些“野蛮人”的希腊世界展示了其真实的一面。许多浮雕、塑像、绘画和陶罐证实了荷马最早的记述,并证实了自公元前年以来人们对酿酒文化的强烈向往。希腊人和腓尼基人争先恐后地在地中海的平原地区展开探索和占领。他们对这块区域数不胜数的迁徙发生在公元前—公元前年。
大概在公元前11世纪,随着腓尼基人建立了港口城市加的斯,伊比利亚半岛葡萄种植的历史也拉开了帷幕。西班牙最早的葡萄种植出现在安达卢西亚的东南部。这些葡萄园分布在弗龙特拉的赫雷市和巴拉梅达的桑卢卡尔市等区域,不久后这里就以出产白葡萄酒而出名。这些白葡萄酒在加入白兰地后,就成为菲诺(LeFino)和曼察尼亚(LaManzanilla)这两类著名的雪莉酒。西班牙的考古学家们在安达卢西亚遗址中找到了公元前年前后关于“祭酒”仪式的证据。腓尼基人在公元前年建立了迦太基城,并在西西里岛、巴利阿里群岛以及北非沿岸发展商业。他们在地中海的南段传播了腓尼基文化以及葡萄种植。
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6世纪,希腊人在希腊半岛到黑海之间建立起了多个殖民地:从佛西亚到特洛伊,一直延伸到希腊世界的亚洲部分。在地中海西部、意大利南部和西西里岛上的殖民地结合成了大希腊地区。这是殖民的鼎盛时期,希腊人向西方卖力而深远地推进到这些地方:西西里的锡拉库萨,意大利海岸,科西嘉岛上的阿莱里亚,法国本土的尼斯、昂蒂布、阿格德,加泰罗尼亚的安普里亚斯等。沿海到处建起的葡萄园毗邻着商业圈,驱动人们建立起了一座座颇有活力的新城市。最早一批殖民者是那些给当地人民带来葡萄酒的商人。到了公元前6世纪末,新来的殖民者是一些农民,他们种植了这些地方最早的一批葡萄。在上述地区,发现了几个有着大量葡萄籽集中的遗迹,证实了当时人们发酵葡萄的生产方式。这些遗迹分布在普罗旺斯环礁湖边上的高卢地区,罗纳河口的马蒂格岛屿上,以及埃罗省的拉特斯等地。考古学也同样证实了人们最早用平底或者尖底的陶罐来运输葡萄酒(公元前7世纪末期采用希俄斯式陶罐,公元前6世纪采用雅典式陶罐)。
生活在希腊位于亚洲部分的佛西亚人有着天生的冒险精神。这股精神驱使佛西亚人在古高卢南部的一些地中海小海港定居下来。通过分析那些关于特洛古斯、游斯丁、优西比乌或是波利比乌斯的传奇故事,古马赛的建立时间被学者们确认是在公元前—前年。当时远征队的领袖普罗迪从现今的马赛老港下船后,很快便在这片新土地上建立了新的佛西亚城。他娶了当地高卢首领的女儿为妻,并亲手种下这里的第一株葡萄。至少今天在马赛老港的马赛博物馆里,我们还能够了解到当年的这段故事。考古学的研究也证实了马赛周边的葡萄最早出现在公元前4世纪。
看得出,对于希腊人来说,葡萄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元素。支撑地中海聚居群的三大支柱,除了葡萄,还有小麦和橄榄树。在古希腊人看来,葡萄酒可以分成三类:白葡萄酒、桃红葡萄酒及红葡萄酒。在克里特岛上,人们在希腊阿卡尼斯的考古挖掘中发现了世界上最早的(直到现在还是)葡萄压榨工具。古时以希俄斯岛地区(出产红葡萄酒)为首的优质产区在地中海沿岸享有盛名。但按人们今天的口味,当时这些葡萄酒是没法下咽的,这些酒有着糖浆一样的质感,还混合着葡萄籽。这样的酒必须得兑水才能喝下去。因此,这样的葡萄酒必须装在双耳爵里面,这样的容器也成为希腊文明的一个象征。最出名的双耳爵是一个叫威克斯(Vix)的容器,它被发现于一位高卢王子的坟墓里。所处的时期是在高卢被罗马占领之前,位置就在靠近如今金丘的塞纳河畔沙蒂永市。
希腊的酒农中出现了许多伟人,在历史上也因成为伟大的酒徒而流芳千古。例如亚历山大,或者称为亚历山大大帝(公元前—前年)就是其中的领军者和典范。像这样特别的一位人物,他短暂的充满征战的一生,大概只能用他对生活的强烈欲望来形容。还有腓力二世的儿子同样是一位伟大的酒徒,他由智者亚里士多德抚养长大,虽然大多数人觉得在这样的教育下他应该是滴酒不沾的。话说回来,就像狄俄尼索斯一样,亚历山大大帝出征印度并凯旋。根据编年史的记载,他也像狄俄尼索斯一样去过埃及并在那里种下葡萄,他“醉心于葡萄酒,有时候喝醉了,他便睡上两天两夜”。诗人米南德在喜剧《奉承者》里面对着两位角色说过:“你们喝得就跟亚历山大大帝一样”;“到我了,都一样”;“这是无上光荣的”。亚历山大大帝的英雄往事里有着很多这样关于葡萄酒的逸事。他甚至还鼓动酒徒之间进行竞争。“在陪伴亚历山大大帝征服印度的贤者卡拉姆斯死后,亚历山大大帝在他的葬礼上为表敬意,设立了一个奖项,颁发给那些最优秀的音乐家、最优秀的诗人以及最优秀的酒徒。能够打败场上35位冷血的竞争者,饮得最多的那一个人,他金子般的天赋理应获得奖赏。脱颖而出的那位酒徒将得到4孔格思(约莫16升)的葡萄酒。”甚至连亚历山大大帝也是因为过量饮酒导致酒精中毒而死:“亚历山大大帝在赫费斯提翁死后的庆祝活动里,要来了两大罐葡萄酒来致敬马其顿的普罗提诺将军,想要当面灌倒他。这名马其顿人接受了来自国王的挑战,要来了同样的两陶罐葡萄酒,当面饮下以回敬国王。亚历山大大帝接受了他的挑战,勇敢地喝光了满满一陶罐的酒。然而不久之后,他就一头倒下了,人们把他抬上床。两天之后,亚历山大大帝就离开了人世。”
尽管如此,在古希腊,除了某些特定场合,人们对于饮用葡萄酒还是十分克制的。酒精作为一种精神药剂,常常被视为与神明和社团里的其他成员进行沟通的工具。另一方面,酒精也能抚慰希腊人遥远的思乡之情。某种意义上,葡萄酒成了一种垂直(与神明沟通)以及横向(与人沟通)的交流工具。
悲剧诗人(公元前5世纪)欧里庇得斯创作的《伊翁》和《醉酒的女人》等作品里描述了一场座谈会形式的盛宴。这是一场希腊式的男性社交活动:讨论人的精神与心灵,隐喻了当时的政治环境。这样的聚会里从来不会有没意义的内容。同样地,这一场活动也是一种自愿去崇拜狄俄尼索斯的宗教行为。饮用葡萄酒在宗教群体的带动下演变成了一种宗教仪式。
“大厅里挤满了人,我们看到来宾们头戴着花环,内心因为丰盛的菜肴而感到愉悦。在喝完一杯简单的开胃酒后,一位老者走向人群,他的热情举动带动了来宾的欢笑:他给每个人手上的器具倒上水,时不时熏蒸起没药的汁液,时不时又自告奋勇地去给来宾递上金杯。最后换上了长笛型的杯子,大家一起饮用双耳爵里的酒。老者对着众人说:‘扔掉你们手中的小酒杯。让我们换上更大的杯子,在愉快的气氛中尽兴。’于是宾客们开始觥筹交错。”另外,作品中还提到:“这种来自葡萄的液体让人摆脱对极度贫穷的忧思,他们咽下这些葡萄的汁液,然后收获难得的睡眠,忘却日常的烦恼……在向狄俄尼索斯和其他神明祭酒的过程中,人们找到了内心的欢愉。”传统的祝酒词“祝福安康”(porterdesante)大概就是出自这里。曾记录下亚历山大大帝生平的古希腊女作家妮可布拉曾提到,大帝在一位塞萨利亚人的家里跟另外19位宾客共享宴席,亚历山大大帝向在座的嘉宾祝酒,说上一句“祝福安康”,一口喝完杯中的酒,然后对下一位宾客也是如此。
但希腊的女性是没有饮酒的权利的。出现在宴席上的女性,只有侍女或者是陪酒女。柏拉图的《会饮篇》里面,在被称为“会饮”的上层阶级宴席里,上流社会的男性落座开始喝酒时,女性就必须离席。葡萄酒促进了对哲学的讨论,但对于女性来说,她们是没有发言权的。女性被允许喝酒的场合只有她们作为陪酒女的时候。女性有时候也会偷偷躲起来喝酒,我们只有在公元前5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的几出喜剧里看到这种场面,还有就是在一些雅典的花瓶上画着醉酒女人的图像。这种记载虽然存在,但是太少了。甚至连巴克斯的女祭司喝酒也是很节制的。在很多个世纪里面,女性社交性的饮酒都是秘而不宣的。希腊语里面“酗酒的”(Methus)一词,也没有阴性的词形。作为女性,在那个时代饮酒实在是难上加难,想想都觉得难以置信!让人没法想象,简直是荒谬!
罗马人、高卢人与葡萄酒
罗马人大概是从伊特鲁里亚人身上学到了种植葡萄的技术。总的来看,在这一点上阿尔贝城(库里阿斯兄弟)是胜过罗马城(贺拉斯兄弟)的。拉齐奥大区上的葡萄都是种在木质的柱子甚至是种在树上的,这样可以防止葡萄因接触地面而腐败。采收的时候,第一串葡萄要献给朱庇特,后面的葡萄要借用铜或者铁制的小剪枝刀剪下来。发酵并非在酒罐里完成的,而是在最初的一些工序中就已经开始了:像是用篮子运输葡萄,揉碎并压榨,接着装入陶罐里面——这就是古代被称为“多利亚”葡萄酒的酿造方法。
葡萄酒及葡萄酒文化的传播,与罗马人对外征战的不同阶段息息相关。在黎巴嫩境内的贝卡平原,这里有一座以古时候当地丰产女神命名的腓尼基人城市——巴尔贝克。在落入希腊人手中后,被更名为赫里奥波里斯,意为太阳之城。后来希腊人在这里建立了地中海沿岸最大的供奉酒神巴克斯的神庙。从公元前2世纪起,在非洲,伊比利亚以及高卢的市场上开始大量销售用罗马(后来被称为“意大利式”)陶罐装着的葡萄酒,这些酒不等同于那些用腓尼基或希腊式陶罐装的酒。这些罗马式陶罐被用橡木塞或者火山灰很好地密封起来。这些葡萄酒的出售中断了希腊人和腓尼基人之间的贸易往来:迦太基(罗马思想家老卡托曾喊出迦太基必须毁灭!)于公元前年被夷为平地;迦太基毁灭的同一日,希腊唯一的强权——亚该亚联盟,在罗马人占领了科林斯后也解体了。
高卢人是地中海区域新兴起的强大力量,他们所建立起的葡萄酒市场给后人上了重要一课。在尚未被罗马征服的独立时期,高卢人极少饮酒,日常只喝水,以及新鲜或发酵过的奶制品。高卢人还制作出其他的一些发酵饮料,像用大麦发酵出来的啤酒,也被称作麦酒。还有一些用小麦酿造的啤酒混合了蜜糖,并浸泡着孜然调香。在一些特定的场合才会饮用葡萄酒:像是在出征前给战士们鼓舞士气,或者是在战斗结束后庆祝胜利以及为死去和活着的所有人致敬。古希腊–罗马的作家阿特纳奥斯(AthénéedeNaucratis)写下了《欢宴的智者》一书,这本书记录下了斯多葛学派哲学家波希多尼在恺撒征服高卢前夕游历的见闻。“在一场宴会中,所有人围成一圈坐下……侍者从黏土或者是银制的细长瓶中给大家倒酒。对于富人,会送上来自马赛或者意大利的葡萄酒。至于贫穷的人,则会喝一些加了或不加蜜糖水的啤酒。他们都坐在同样的厅堂里喝酒,每次都喝得很少,但是他们会经常过来。”所以,这种葡萄酒和啤酒的对比反映的是社会阶级的分层。波希多尼声称:“富人喝的都是来自马赛或者意大利的酒,这些酒都是不兑水的。”
由于高卢人没有喝酒的习惯,也不习惯往酒里兑水,所以他们的酒量往往很差。希腊和罗马的作家总是毫不客气地记载他们的各种鲜血淋漓、酗酒、狂野,还有各种蠢事。例如游斯丁、保萨尼亚斯还有后来的波利比乌斯都经历了同样的事件的磨炼:高卢酋长布伦努斯率领的高卢士兵十分贪酒。他们将德尔斐城洗劫一空,然后将这些战利品挥霍殆尽。“他们大饮特饮葡萄酒,在酒香中失去理智。”蒂托·李维声称,在那里,高卢人是可以用葡萄酒来收买的。一个叫阿伦斯的伊特鲁里亚人看着他的妻子被一个强壮的男人抢走,却得不到公正的对待。他在阿尔卑斯山脉藏下了丰富的葡萄酒,把高卢人成功地引到了他的国家。古希腊史学家西西里的狄奥多罗斯(公元前90—前20年)描述了高卢的贵族阶层是如何饮用这种新式饮料的,以及这种酒要比普通的色瓦尔酒强得多的效果:“人们过分地热爱这种酒,他们喝光了商人给他们带来的饮料。他们狂热地喝着,直至醉倒昏睡。”最后,这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果汁饮品让公元前1世纪的高卢人的侵略步伐变得更加容易。当时的凯尔特人在煮沸他们制作的葡萄酒,而罗马人不介意让他们流点血。“在同一夜,高卢人的营地里上演着最粗俗的搏斗场面,而到了白天,他们还沉睡在醉意中。”恺撒大帝曾说道。
希腊–罗马的作家们也同样提到腓尼基人在马萨利亚的殖民地让高卢人种下了第一株葡萄,尽管当时已经有野生的葡萄品种出现。然而葡萄的种植一直被限制在地中海沿岸地区,即今天的纳邦地区。马萨利亚的商人和古代的利古里亚人在高卢地区特别活跃。而马萨利亚由于拥有港口,成为连接希腊和罗马其他地区的重要城市。“很多受金钱驱动的意大利商人,认为凯尔特人对葡萄酒的爱是赫尔墨斯(贸易之神)送给他们的礼物。”狄奥多罗斯写道。进口的意大利葡萄酒(伊特鲁里亚、大希腊地区)传播到了高卢的阿基坦地区:在公元前2世纪,庞贝城的葡萄酒已经带来了波尔多。
恺撒率领着他的军队在公元前56年翻过了阿尔卑斯山脉,开始入侵高卢并种下葡萄,开创殖民地。他的副手克拉苏(Cras-sus)占领了高卢阿基坦地区的两处平原。波尔多的凯尔特人市场被重新划分成小块,他还在吉龙德河的入海口处种下了第一株葡萄。那片地区古时被称为“inmedioaquae”(意为河流之间),即今天的梅多克(Médoc)地区。恺撒在高卢领地的丛林间作战,并于公元前52年告捷。罗马征服高卢之战最终结束,殖民时期开始。此后,高卢人变成了高卢–罗马人。
在基督教时代初期的法国,葡萄种植依然没有越过塞文山脉及迪朗斯河谷。在普罗旺斯的土伦市,考古学家发现了一处公元1世纪的遗址,这是一座埋在土下的伊特鲁里亚式建筑,被认为是一座地下酒窖。在高卢地区的内部,葡萄种植业的发展十分迅速。在罗马的维埃纳河流域,葡萄藤爬满了周边所有的丘陵(埃米塔日和罗迪丘)。考古学家仍然在圣罗伦达涅(罗纳大区)挖掘公元1世纪的一座有着葡萄园、酿酒设施(压榨、储藏室等),装饰着马赛克画的主人卧室,以及滗酒用的平地上的房子。恺撒于勃艮第(阿雷西亚、比布拉克特等地)停留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他曾在这里留下葡萄的痕迹。但勃艮第的葡萄很可能在公元1世纪的下半叶就存于这里。到公元4世纪(年或年),亚历山大大帝的宰相欧迈尼斯发表了一篇赞扬君士坦丁大帝的演说,描述了这里种满葡萄的山丘:这就是勃艮第葡萄酒的开端。
葡萄种植的扩张,伴随的是种植谷物的土地减少。这可能与基督教的发展让当权者产生了忧虑有关,但葡萄种植的发展促进了葡萄酒的销售。以往葡萄酒由陆路通过骡子运输,而到了公元前2世纪开通了水路运输。公元1世纪,古希腊哲学家斯特拉波及公元4世纪的史学家阿米阿努斯·马尔切利努斯见证了这一点:河流上装满酒桶的大船将葡萄酒运到高卢的首都——里昂,在那里卸货。另一帮人通过大量的城市马车运输葡萄酒。
在古罗马时期,修建了一条从罗纳河谷地区一直通往布列塔尼及莱茵河谷的葡萄酒运输路线。而第一条在高卢地区修建的罗马大道——多米提安大道,构成了从纳博讷开始的东西方向葡萄酒运输之路,用于运输意大利、普罗旺斯以及朗格多克地区的葡萄酒。这些货物通过大江大河流入这个国家最偏僻的角落,有时也会通过改装过的马车由陆路运输。像在阿莱斯、塞文山脉,或者是罗纳大区的圣罗曼恩加尔等地,一程又一程的路途中会设立有中继的仓库。高卢人通过这些货物换取各种昂贵的商品,像是金属、谷物、牛以及奴隶等。这样的贸易十分繁荣,通常一个年轻的奴隶就能换到一罐葡萄酒(约26升)。根据狄奥多罗斯记载的公式:“用一罐酒就能换到一个负责倒酒的人。”索恩河地区和罗纳地区那些“诺特人”有力的合作垄断了运输渠道。通常,葡萄酒在里昂卸下,然后用容量20来升的羊皮袋分装好转运,往西边的道路运往埃文纳(Arvernes),往东边的道路可以去到赫尔维蒂人的领地,大多数葡萄酒主要往北走,到达布列塔尼甚至大不列颠。
陶罐被引进和生产,变成了无可替代的装载容器。意大利的陶罐在拉齐奥、坎帕尼亚区和伊特鲁里亚生产。这些陶罐空罐重25千克左右,可以装25升的葡萄酒。底部是尖的,这些陶罐可以放在专门在甲板上掏出空洞的海船上运输,可以保证船在风浪中行驶时罐子不会倒下。第一种“高卢式”陶罐是平底的,适应马车运输并方便在店铺中摆放。这些陶罐于公元1世纪在阿基坦地区的纳博讷,或是在维埃纳生产。
陶罐因对海洋、河流及陆地考古起到的价值而为人所知,另一让它知名的是其在碑铭学上的贡献。有时候商人会用刷子蘸上黑色或者红色的墨水,在陶罐上记下货物的内容,像是来自西班牙瓜达尔基维尔河谷的橄榄油、弗雷瑞斯产的盐,又或者是纳博讷、贝济耶产的葡萄酒。生物化学家研究陶罐上的遗留物,来确定它们的来源。他们还研究出了里面添加物的痕迹,甚至能判断出它的味道。
陶罐在地中海地区的平原上被一直使用到公元8世纪。在西方,因为人们习惯使用木桶而长期忽略了陶罐的应用。
高卢人领地上出现的第一批木桶应该出现在公元前26年,由意大利北部的瑞替人所发明。这种由橡木条围成的木桶成为高卢人的“战争机器”。自然学家、古罗马作家老普林尼写道:“帮助高卢人在深冬中取暖,驱散了冰冻的寒冷。”“木桶”(Tonneau)一词来源于拉丁语里面的“Tunna”或者是“Tonna”,这也是高卢语中描述圆桶的词语,原意是“皮”,因为它最初指的是羊皮做的袋子。而另一个代表橡木桶的词“ft”,则是高卢人另一样充满智慧的发明,它不仅仅是一种用来装载和运输葡萄酒的工具。木桶的发明加强了高卢人的宗教凝聚力,高卢人对橡木林有着天然的崇拜,老普林尼认为:“这是高贵的树木之神,它的枝叶为德鲁伊祭祀所需。而木桶则受凯尔特人的森林之神苏克鲁斯保护(即罗马神话中的林神西尔瓦诺斯)。”在现存的石雕上,苏克鲁斯的形象是一个成熟的男子,穿着高卢的宽松长裤,手里拿着带皮带的短锤。从手臂到肩膀上还挂着制作木桶用的木槌和一两根橡木条。苏克鲁斯被尊称为滋润大地的神明,保证土地的健康和良好产出。他是主管贸易的神明赫尔墨斯的补充,而作为高卢人的神明,赫尔墨斯最初也来自罗马神话。
高卢–罗马文明产出许多不同种类的葡萄酒。在马萨利亚周边,产出了深郁、浓厚却不为人知的好酒。人们更喜欢贝济耶附近沃克·亚雷科迈(Volkes-Ar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