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年，梭伦（Solon）的改革让雅典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施行民主制的国家，而在公元前年，庇西特拉图（Peisistratos）破坏了民主制度，成为了雅典的无冕之王。但雅典人民追求民主和自由的理想仍在，公元前年，流亡国外的民主派人士争取到了斯巴达的援助，在斯巴达军队的帮助下，庇西特拉图的儿子希庇亚斯（Hippias）被推翻，雅典再一次走到了历史的十字路口，是复兴民主还是拥立一个开明的独裁者？这一切都将由雅典的民众决定。
图1雅典城克里斯提尼与伊萨哥拉斯
在希庇亚斯被推翻后，斯巴达人就回到了自己的国家，雅典的最高权力落到了两个人手中——一位是阿尔克马埃翁家族（Alcmaeonid）的克里斯提尼（Cleisthenes），是他促成了斯巴达人的出兵；另一位是伊萨哥拉斯（Isagoras），他是斯巴达国王的挚友。
图2克里斯提尼然而这两人却持有相左的政治观点，克里斯提尼想要重建民主；而伊萨哥拉斯却想建立寡头统治。克里斯提尼的政治主张得到了平民的支持，伊萨哥拉斯则争取到了斯巴达人的支持。
大约公元前年，斯巴达国王克列奥蒙尼一世（CleomenesI）派出使者来到雅典，要求将“被诅咒的人”驱逐出雅典，这些“被诅咒的人”其实就是指克里斯提尼及其同党。
阿尔克马埃翁家族的诅咒：在克里斯提尼的曾祖父担任执政官时，大约是公元前年，这一年一位名叫库隆的年轻贵族想要成为雅典的君主，他集结同伙发动了政变，但失败了。随后，库隆及其同伙逃往神庙寻求庇护，因为根据古希腊的宗教信仰，任何人都不可以加害神庙中的人。当时掌权的执政官，即克里斯提尼的曾祖父，引诱这些人离开神庙，答应不会伤害他们的性命。但当这些人走出神庙后，他还是违背誓言将他们全部杀害。这一行为被当时所有的希腊人看作是最严重的“渎神”行为，这位执政官及其家族也因此被视为“被诅咒的人”，由于他们属于阿尔克马埃翁家族，因此也被称为“阿尔克马埃翁家族的诅咒”。
随后，斯巴达国王克列奥蒙尼一世更是率领一支军队来到雅典，他按照伊萨哥拉斯提供的名单，流放了克里斯提尼及其同党。伊萨哥拉斯则凭借斯巴达军队的支持，解散了议事会，企图成为新的僭主。这种行为激起了民众的极大不满，他们联合起来发动起义，赶走了斯巴达人，监禁并处决了伊萨哥拉斯的同党，伊萨哥拉斯本人则跟随斯巴达人一起逃了出去。
在伊萨哥拉斯的野心被挫败后，雅典人召回了被流放的人，克里斯提尼也因此得以重掌政权。
新部落与新议事会
克里斯提尼在被流放前就已经开始推行改革了，当时他所推行的改革主要是将原来的四个部落打乱重组，重新划分为十个新部落，并以此为基础组建新的议事会。
克里斯提尼认为，民主政权之所以还会出现独裁统治，是因为原有的部落划分是基于血缘和地域，这导致一些强势的家族很容易脱颖而出形成寡头。因此，他新划分的部落既不基于地域，也不基于血缘，而是将不同地区、不同家族的人打乱重组。克里斯提尼先将全国分为平原、山地、海岸三个大区，每个大区分为十个三分区（trittys），每个三分区由若干村落组成。而新组建的部落则由三个三分区组成，这三个三分区分别来自平原、山地、海岸。按照这种方式组合出的新部落在地域上不是彼此相邻的一整块，在血缘上也不是某些氏族的集合，从本质上来看，不同部落就是不同的选区，只是仍然沿用“部落”这一古老的称呼。这样，以前根据地域形成的海岸派、平原派、山地派也失去了群众基础，贵族很难通过联姻、地域认同等手段来聚集权力，公民们也更难被少数贵族代表了。
图3雅典的地区划分在梭伦时期，议事会是由四个部落各选出一百人作为代表组成，新的部落划分完成后，议事会改由十个部落各选出50人组成，因此这个新议事会也被称为“五百人会议”。“五百人会议”的主要职责有安排公民大会的议程，审查提交公民大会的议案，执行公民大会的决议等。而且议事会成员的产生方式也进行了创新，不再是公民投票，多数当选，而是在合格的候选人中抽签产生，而且每一个公民一生都只能当选两次，从而规避了贵族通过操纵选举来掌握权力。
五百人会议内部的权力运作也采用抽签轮流的模式，个成员按部落分为10个组，他们通过抽签确定先后顺序，按照次序轮流主持会议三十五天到三十六天，负责主持会议的组也被称为“主席团”。主席团内部也采用抽签轮流，当轮到某人主持时，他就是那一天的雅典最高领导人，有权主持公民大会，代表雅典接见外国使节。
新军队和十将军
克里斯提尼重掌政权后，又进一步推动改革，其中之一就是对军队的改革。军队由新组建的十个部落共同提供，每个部落推选一位将军带领本部落的军队，十位将军和军事执政官共同组成将军委员会统领全部军队。军事执政官虽然担任将军委员会主席，但由于他并不能直接率领军队，因此也没有实权。当军队作战时，则在十位将军中选出首席将军，负责统帅全部军队。首席将军同样是通过抽签轮流的方式产生，每人只能担任一天，而且重要的作战计划也要通过十将军投票决定，出现五比五时，则由军事执政官裁决。
由于雅典公民服兵役始终是自费的，而指挥军队是一门专业性技能，只有家中有足够财力，自身有军事指挥能力的人才可能成为将军，因此将军一职成为雅典的所有国家公职中唯一不通过抽签而是投票选举产生的职位，而且可以连选连任。正因如此，将军逐渐成为真正掌握实权的要职，作为制约，公民大会可以随时罢免将军。
改革后的雅典军队的战斗力得到了非常大的提升，他们先后击败了底比斯人、卡尔基斯人，后来还击败了强大的波斯帝国，成为希腊地区的霸主。
图4雅典在马拉松之战中击败了波斯帝国当人们受到压迫的时候，他们常常一败涂地，因为那是在为他们的主子效力；但是一旦他们获得了自由，人人就都渴望尽心竭力，争取有最好的表现。——希罗多德
公民大会与陶片放逐法
克里斯提尼还授予了公民大会更多的权力，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陶片放逐法”。
每年十二月，公民大会都会表决是否发起陶片放逐投票，如果表决通过，那么第二年的二月或三月就会发起陶片放逐投票。每个参加会议的公民都可以在陶片上写上应该被流放的人的名字，当参与投票的人达到人及以上时，放逐法案生效，得票最多的人将被无条件流放出国，流放时间为十年，但其财产会得到保留，流放期间也可以被公民大会召回。被流放的人无权为自己辩护，无论他权力再大，威望再高，财富再多，一旦投票通过，都只能踏上前往异国他乡的道路。
图5放逐用的陶片克里斯提尼制定这一制度的目的就在于制约那些试图凭借威望和财力颠覆民主制的人，从早期来看，这一方法确实奏效，很多为雅典立下卓越功勋的人都遭到了流放，但长期来看却打压了许多贤能之士的报国热情。很多雅典的英雄人物遭到流放并不是因为他们做出了不法之举，而只是因为他们功劳太大，公民们担心他们企图攫取更大的权力。阿里斯提德被流放的故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
阿里斯提德（Aristides）是参与领导马拉松战役的十将军之一，以人品端正高洁而闻名，在公元前年的公民大会上，一个目不识丁的公民请求阿里斯提德帮他在陶片上写下“阿里斯提德”，阿里斯提德照办了。当他问那个公民这么做的原因时，那人答道：“不为什么，我都不认识他，但是大家都说他是‘公正之士’，我实在听烦了。”随后阿里斯提德果然被公民大会以陶片放逐法流放。
图6阿里斯提德与目不识丁的公民此外还有地米斯托克利（Themistocles），他在第二次希波战争中指挥希腊海军赢得萨拉米湾海战的胜利，公元前年，也被公民大会以陶片放逐法将其流放。据说他在流亡波斯后，波斯人对他盛情款待，希望他能带领波斯军队对付当时如日中天的雅典，但地米斯托克利拒绝与自己的祖国为敌，于是饮鸩自尽。
雅典民主的利与弊
克里斯提尼的改革可以说是雅典国家建立进程与民主化进程的完美收官，它彻底消灭了氏族残余和贵族特权，真正实现了国家权力属于公民。克里斯提尼所制定的一系列制度不仅有力地保障了雅典民主制度的持久稳健运转，推动雅典成为希腊世界乃至整个西方世界的霸主和领导者，更重要的是为现代民主政治奠定了坚实根基。在之后的两次波斯人的入侵中，雅典之所以能领导希腊人战胜强大的波斯帝国，其民主制度功不可没。
但“凡是历史的都是不完美的”，雅典的民主政治同样如此。首先，雅典的民主权力始终只是成年男性公民的权力，外来移民、女性、奴隶都被排斥在外；其次，由于绝大部分公职都由抽签决定，大部分决议都要通过公民大会表决，因此国家政策也极易受民意波动影响，政府的执政效率也非常之低。这种民主制度给了雅典新生的活力，但过度依赖民意也让雅典失去了战略远见。辉煌一时的雅典最终还是被斯巴达、底比斯、马其顿先后击败，最终退出了历史舞台。
注：
图1为LeovonKlenze的画作《雅典卫城》；
图2取自维基百科“Cleisthenes”词条；
编辑：希罗
校对：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