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伯罗奔尼撒战争后期,雅典与斯巴达在阿吉纽西群岛附近爆发了激烈的海战,战争的结果以雅典一方获胜而告终,雅典极其盟友的海军,几乎毁掉了所有的斯巴达战船,还击杀了斯巴达的海军统帅克拉提达斯,不过取得了如此显赫的战功,雅典一方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有25艘船只被击沉,绝大多数的船员都在随后爆发的风暴中丧生了。
虽然雅典一方也是惨胜的结局,不过这次击溃斯巴达,对于雅典来说意义重大。但是指挥士兵冲锋陷阵,为阿吉纽西战争的获胜立下汗马功劳的十将军,在战争结束后,不仅仅没有得到奖赏,反而还被送上了法庭,十位将军之中,有六位将军被判处死,只因为他们没有及时救援落水的船员,也没有将丧生的战士们的遗体打捞回来。
雅典城邦遗址
实际上,对于这件事情的记载,存在着两个不同的版本,在色诺芬的记载当中,雅典的将军们在击溃了斯巴达的海军后率领船队追击,对于被击沉的船只,也派了将士前去救援,之所以没能成功,是因为风暴的影响而在狄奥多鲁斯的记载当中,是因为士兵们过于疲劳,拒绝出海的要求,才使得落水者没能得到及时的救援而丧生。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对于这场凄惨的胜利,雅典的公民们显然是不满意的,他们认为正是将军的无能与不作为,才错过了最佳的救援时间,造成了这样的惨剧,所以在群情激奋之下,雅典公民通过投票的方式,处死了六位将军。而随着六位将军被处死,在次年的战争中,雅典便惨败于斯巴达,舰队全军覆没。这时雅典人才意识到这次判决的愚蠢之处,只可惜为时已晚,大势已去的雅典,只得投降于斯巴达。
伯罗奔尼撒海战
一、士兵溺死对雅典城邦的影响
既然是战争,定然会有伤亡,哪怕士兵的溺死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但是这仍旧应该在可接受的范围之内,虽然将军们救援不当,延误了时间,是有罪责在身的,但是没有营救溺水者的罪责,竟能掩过得胜而归的功绩,着实有些人人难以理解。而如果想透彻的理解雅典公民群情激奋的原因,就先要了解一下,士兵的溺亡对于雅典城邦的影响。
根据历史记载,雅典一方有25艘战船被击沉,近两千名士兵溺亡。两千名士兵,在现代化的战争之中,并不能算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但对于当时的雅典来说,却是重大的损失。雅典城邦在鼎盛时期,不过四五万的人口数量,一次性失去两千士兵,都会元气大伤,更何况是在一连经历了几次瘟疫、又与斯巴达交战已久之后,只剩下两万人口的雅典。
阿吉纽西战役
伯罗奔尼撒战争后期的雅典城邦,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极为短缺,就连对外作,都只能依靠着雇佣兵充当水手,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却平白无故的损失了近十分之一的人口,也难怪会引起公民的愤怒。雅典城邦向来是一个共同体,如此多的战士死去,作为统帅的将军们定然难逃其咎,加之将军们在给雅典的通信之中,并没有提及此事,有了推脱逃避的嫌疑,这才造成了六位将军被处死的结果。
二、非法议案的提出与通过
在雅典的法庭之中,若想对犯人下达审判,不仅仅只听取原告方的一面之词,作为被告的一方,也有权力为自己辩护。但是在对将军们进行审判时,一名名叫卡里克塞努斯的议员,却以将军们在公民大会上毅然答辩为由,建议跳过辩护这一环节,直接对将军们进行审判。而对将军们的审判也没有多余的选择,只有无罪或者有罪两种。如果被判无罪,将军们将会被释放,如果被判有罪,则会被处死。
对于非法议案的争议
这种直接剥夺了将军们为自己做辩护权力的审判方式,在当时奴隶制民主政治的雅典之中,无疑是不合法的,也是违背了民主政治的原则的。所以当卡里克努斯提出这项动议后,当即遭到了反对,欧吕普托莱穆斯还想要以非法动议的罪名,先将卡里克努斯送上法庭。但是欧吕普托莱穆斯的做法被雅典公民认为是在包庇将军们,迫于压力,只得撤销了对卡里克努斯的诉讼,任由公民大会向错误的方向发展。
公元前4世纪的雅典城邦,虽然公民只有两万,但实际上,公民与公民之间并不熟悉,泰拉麦奈斯正式抓住了这一点,在开庭审判之时,招来了许多支持他的人剃光了头发,穿上丧服,假扮成溺死的士兵的家属的样子,在法庭之上控诉被审判的将军,要求将他们处死。
雅典的公民大会
虽然出席审判的还有其他的雅典公民,也有当时负责救援溺水者的水手们,但是与泰拉麦奈斯刻意组织起来的伪装成士兵亲属的人相比,这些真正的士兵水手们,就显得微不足道了。法庭在审判的过程之中,基本上是按照泰拉麦奈斯的意愿所进行的,毫无公平公正公正可言,而处在被告席上等待审判的将军们,等待着的结果也可想而知了。
三、对公民大会判决的操纵
按照雅典原有的法律规定,唯有经过议事会预审的问题,才能在公民大会上进行讨论,卡里克塞努斯深知这一点,所以他是在议会上提出的议案。卡里克努塞议案的提出,不仅仅剥夺了将军们为自己辩护的权力,还直接规定出了审判投票的结果,违背了民主政治的原则。而且直接以议事会议案,代替了公民大会的表决,这种决议的方式也是不符合雅典民主政治社会下的法律制度的。
雅典的议事会
针对卡里克塞努斯的议案,欧吕普托莱穆斯明确表示了反对,并要求审判卡里克塞努斯,但在卡里克塞努斯的煽动之下,迫于民众压力的欧吕普托莱穆斯只能放弃。不过即使没能将卡里克塞努斯送上法庭,欧吕普托莱穆斯也不同意原本的议案,他提出了新的动议,要求按照最严厉的法律进行审判,而并非直接做出决定。
对于自己的动议,欧吕普托莱穆斯有着充分的理由,因为按照雅典的法律,哪怕是最为穷凶极恶的犯人,也要经过民主审判后,才能宣布处置结果。对于得胜归来的将军们,没有理由直接做出判决。欧吕普托莱穆斯的动议,在最开始的时候得到了绝大多数的雅典公民支持,唯有一个名为麦奈克莱斯的人反对,本着公平公正的原则,只得召开了第二次公民大会,就是在这次大会上,受到煽动的公民们,将有罪的一票投给了受审的将军。
而成功煽动起公民情绪,让公民丧失理智,判决处死了六位将军的罪魁祸首,正是泰拉麦奈斯,可以这么说,这次公民大会的走向与结果,完全是被泰拉麦奈斯一人操控的。他先是利用职位之便,使得自己的支持者——假扮溺死士兵家属的公民们进入到公民大会之中,在人数上占据了优势,还欺骗了议事会的主席团,让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决议,就是在这样的操控之下,公民大会才做出了违背民主政治的决议,处死了六位将军,同时也将雅典城邦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之中。
投票所使用的陶片
评价
由上文可以看出,破坏雅典城邦的民主政治,公然违背雅典法律的,并非是普通的公民,而是处于社会上层,具有较大影响力的精英人士。雅典的民主政治,在多方的制约之下,一直处于一个相对协调相对稳定的状态,而骇人听闻的十将军审判案的发生,究其根源,正是雅典上层精英们破坏民主政治与法律的结果。
泰拉麦奈斯受命救援,但救援不当,为了洗清自己的罪名,逃脱责任,他便使收买了卡里克塞努斯,让他提出非法动议,意图直接处死将军,而在卡里克塞努斯的动议失败,要召开公民大会,通过法律途径解决问题时,他还命令自己的支持者打扮成受害家属的模样,混入到公民大会之中,控诉将军们的罪行,同时获得人数上的优势。
泰拉麦奈斯巧妙的利用了溺亡士兵家属悲伤的情绪,以话语煽动,引发了溺亡士兵亲属的愤怒,成功的制造出了舆论上的优势。同时泰拉麦奈斯还以花言巧语蒙骗了议事会的主席团,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将军们的身上,致使公民大会做出了违背民主政治公平的决议,判决处死了六位将军,破坏了雅典的民主政治体系。在这次审判之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处于上层的精英人士对于公民大会以及雅典法律的操纵。
民主政治下的雅典城邦,公民可以直接参与政事,同时作为最高的权力机关,公民大会的权力分散与各个公民手中,这样看似民主的政治体系,实际上也是雅典民主政治中最大的弱点。一旦有较为强势的上层精英,通过其社会影响力诱导公民,煽动公民的情绪使其做出错误的判决,雅典的民主政治便会遭到破坏。雅典之所以能在一个较长的时期之内维持稳定的社会秩序,只不过是多方面因素相互制约的结果,而随着战争的爆发,平衡遭到了破坏,处于上层的精英们便可以随意的破坏民主,而坚持维护民主政治的少数公民,根本无法阻止这种现象的发生,十将军审判案就是最为典型的案例。
参考文献:晏绍祥《雅典陶片放逐法考辨》、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希罗多德《历史》、亚里士多德《雅典政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