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罗马建城以来,即受到希腊文化的广泛影响,尤其在共和国后期至帝国前期,罗马“希腊化”获得了迅速发展,究其原因和背景,除了希腊人的海外殖民,罗马人的对外征服,以及帝国前期和平稳定的环境以外,值得重视的是,一些主、客观因素为罗马的“希腊化”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一、希腊、罗马城邦体制的相似性
罗马“希腊化”的原因复杂多样,但其根本原因在于希腊和罗马两个古代罗马地区皆为以公民为主体的古典城邦社会。古希腊、罗马文明皆诞生于地中海周边地区,其最早的国家形式都是小国寡民的城邦社会。罗马经过王政时代末期的“塞尔维乌斯改革”和共和国前期的一系列民主改革后,虽然没有建立古希腊雅典式的民主政治制度,而是确立了贵族共和制度,但即使直到了罗马帝国时期,依然保留了大量共和因素。
希腊文化以理性主义著称,罗马文化以务实主义著称。罗马人讲究实际,不爱空谈和幻想,因此罗马文化中的质朴务实精神事实上也是一种理性精神。因此,罗马的“希腊化”是罗马在与希腊相同的社会体制和价值标准之下产生的精神文化共鸣,是罗马的“务实”文化与希腊的“理性”文化在城邦体制下融合的过程。与新兴的罗马相比,地中海东部世界拥有悠久的历史传统和深厚的文明积淀,因此希腊文化比罗马文化发展得更加多样,更加丰富多彩。希腊文化在语言、宗教、文学、建筑、雕像、艺术等领域,展现出来的典雅又精致的理想主义风格,对罗马人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
自“希腊化”时代以来,罗马东部行省即处于希腊文化影响的范围之内。便利的海陆交通,地中海东部各民族之间的经济和文化交流,以及希腊长期历史发展取得的辉煌成果使希腊文化具有多元化、多样化的特征。可以满足罗马人对希腊文化的不同需求,例如,在接受和吸收希腊文化时,罗马的三位皇帝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尼禄对希腊的竞技比赛和游戏十分狂热,哈德良偏向于希腊智者学派,而马可·奥勒留则成为源自希腊的斯多葛派哲学的代表。罗马在大征服之后,囊括了整个地中海周边世界,广袤的地域和多民族之间的交流使得罗马文化也具有多样性和包容性,通过希腊化运动,罗马在扬弃与创新中逐渐发展并完善,最终形成了罗马帝国文化。
二、希腊和“希腊化”东方移民的涌入
具有希腊文化背景的移民如商人、士兵和奴隶等,在罗马境内流动频繁,促进了罗马的希腊化。在共和国后期和帝国前期,许多受过教育的希腊人在罗马的征服战争中沦为奴隶,或者在战败后投降成为人质。这些希腊人在罗马从事各种行业,部分人甚至成为罗马上层社会的知名人士,在罗马众多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推动了罗马的希腊化。
罗马共和国时期著名的史家波里比阿曾作为希腊人质来到罗马,因其杰出的希腊文化素养,进入罗马社会上层备并和小西庇阿成为挚友,他用希腊语写成的《罗马史》成为罗马史学代表作之一。此外,一些具有较高文化水平的希腊人也在罗马政府部门中任职,负责管理行省财政、修建水道、管理皇室地产,供应军需粮饷等。希腊人还在其他行业占据了一席之地,例如担任政府速记员、研究助手、商业秘书,或者经理人、艺术家、医生、文法学者、哲学家等。1世纪中期,管理皇家宫殿的大多是被释奴和奴隶,其中很多是希腊人。
罗马推行城市自治制度,委托当地精英代理行使职能,因此希腊人被纳入罗马政府的管理阶层中。在各个行省,罗马政府一般派遣一名总督代表罗马进行统治,主要事务仍依靠当地精英人士管理,他们大多接受过希腊和希腊化的教育。自共和国末年以来,罗马人不断扩大公民权授予范围,恺撒、屋大维等人统治期间,将罗马公民权大量授予与罗马人合作的行省居民和罗马退伍军人,部分希腊人由此获得了罗马公民权。
一些希腊上层的社会成员在政治上与罗马保持合作,甚至被获准进入罗马元老院。图拉真时期,希腊人首次担任了执政官,这进一步促进了罗马社会上层的希腊化。除罗马上层社会以外,在罗马下层民众中也活跃着希腊人的身影,例如,在建筑工程领域,罗马最优秀的建筑师和工匠大多出身于希腊。奥古斯都时期,在罗马建造了很多公共设施。“他发现的是个砖坯造的城市,而交付的是一座大理石的城市。”
由于建设罗马所用的大理石大部分来自于意大利北部的卡瑞拉,而精通这种大理石雕刻技术的罗马工匠很少,因此,一大批希腊工匠被召入首都。罗马城的著名建筑——科罗赛姆圆形竞技是罗马帝国时期建筑的典型代表,建筑师在竞技场外墙上设计了一些缺口,在此处插上木杆,伸向场内,上面再以覆盖以用来遮阳的布,防止阳光直射观众,影响观看表演。这种复杂的技术一般人很难掌握,因此罗马专门从希腊请来善用绳索的船工执掌此事。
由于希腊工匠技术较高,而且希腊风格的艺术手法更加细腻成熟,上层人士在挑选艺术家时,首先考虑采用希腊的工匠和希腊的工艺手法,制作自己所需的艺术品。这吸引了众多希腊的雕刻家、画家及建筑师们移居罗马。“建筑、雕塑和绘画在罗马和其他地方蓬勃发展,很大程度上是由受罗马政治和社会精英资助的希腊大师们创造的。”“掌握希腊技艺的工匠不断涌入罗马,给罗马的艺术发展带来了决定性的影响。”许多著名的希腊画家在罗马、庞贝以及整个意大利以仿制希腊风格的绘画作品而闻名。例如,尼禄时期,专门聘请了一位希腊画家阿莫利乌斯为其金碧辉煌的“金宫”做内部装饰。
三、罗马人对希腊文化的主动接纳
罗马征服希腊后,并没有推行文化帝国主义政策,限制希腊文化的传播,而是被丰富多彩的希腊文化吸引,主动接纳希腊文化。罗马社会上层对希腊文化较为推崇和尊重,认为掌握甚至通晓希腊文化是社会身份和荣誉的象征,也是社会晋升的重要途径,例如,希腊修辞学被罗马人广泛接受和学习,因为罗马人可以将其用于法庭论辩、公开演讲、表彰美德。罗马的政治家学习希腊修辞学技巧,以便于在政治舞台上与他人竞争,甚至将其作为争权夺利的工具。
希腊的浮雕、雕塑和绘画作品生动优美,装饰性强,能够传达出主人高雅的品味。罗马人在建筑物上看到希腊人用金银宝石装饰的墙壁,精美的浮雕和生动的绘画,从而见识到了希腊人在艺术领域取得的辉煌成就。为了获得这些艺术品和金银财宝,罗马人在战争结束后,不惜破坏建筑物,掠夺了许多精美的雕塑和金银器。
这些战利品被带回罗马,其包含的希腊文化如神话传说、文学故事和哲学人物等,以及其中蕴含的理性、自由和人文精神对罗马社会产生了广泛影响。随着罗马人审美水平的提升,出于个人鉴赏的目的,或为了炫耀自己的艺术品位,罗马富人贵族经常采购希腊的艺术作品装饰其住宅,或者捐资修建公共建筑物,推动了希腊艺术在罗马的传播。罗马作家也常常在自己的作品中采用希腊文化的因素,以获得公众的认可并扩大作品的影响力。
在贺拉斯看来,源于希腊的知识具有权威性,更容易被人们所接受。无独有偶,古罗马戏剧家普劳图斯也公开宣称其作品模仿了希腊剧作家。在历史和传说方面,罗马人也主动迎合和利用希腊文化,将罗马历史和希腊联系起来。罗马史家李维和诗人维吉尔等人将罗马人的祖先上溯到特洛伊英雄埃涅阿斯,并以此证明罗马和希腊民族同样具有悠久的历史和神圣的起源。罗马人对一些著名的希腊文化圣地,例如雅典、德尔菲等城市尊崇备至,很多贵族精英如西塞罗、恺撒等人都曾前往这些希腊名城求学或者游历。罗马人对希腊文化的主动接纳,一方面表明了希腊文化本身的优越性和成熟性,另一方面,也反映了罗马人对希腊文化的包容性。罗马人对其他民族文化兼容并蓄、广泛吸收的态度和做法极大地促进了罗马的希腊化进程。
总结
“希腊化”渗透到罗马人的物质文化和精神生活的方方面面。罗马的“希腊化”涉及神话传说、建筑雕塑、娱乐休闲、文学艺术、社会习俗、宗教哲学等诸多领域,遍及罗马帝国境内东、西部行省的广阔空间,影响了包括上至帝王下到普通民众的各个阶层。罗马的“希腊化”体现出了罗马文化兼容并包、海纳百川的包容性,但同时,一些罗马元老贵族对希腊文化传播的排斥和偏见,也反映出罗马“希腊化”过程中的保守性和局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