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因其文化和政治活力,而吸引了希腊其他

引言

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的戏剧,预兆着作为传统的社会组织原则对立面的公民共同体、公民身份和法治的兴起。它们折射出民主及其新的法律、公平和正义观念的演进,折射出一种新的对人类力量和创造性的信心,以及对包括政治技艺在内的实践技艺、技术和手艺的颂扬。但是,他们的悲剧也彰显出民主城邦的内在紧张,以及它不可避免会提出的关于政治规范、道德价值和善恶观念的性质和起源的问题。

剧作家在为一种社会讲话,这个社会当然并未摒弃不成文和永恒的法,普遍的行为原则,或对家人、朋友和诸神的义务这些观念。但是,在这个社会中,普遍而永恒的价值这种观念是容许质疑的,没有什么会被当成天经地义。民主的经验使某些问题不可避免:永恒法与人定法、自然法与实在法之间是什么关系?固然可以启灵于某些受神感召的立法者(斯巴达人这样做了,而雅典人则没有),并以此架起两者的关联,但我们该如何解释各有特殊法律的不同共同体之间的差异?

民主政治滋生了这样的观点:一个人的意见与另一个人的一样好,这时会发生什么?这又会对普遍和永恒的法或正义概念产生什么影响?它们是否只是人为的约定,建立在权宜、人的方便、凡人的一致意见和说服艺术上?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们不能随心所欲地改变它们,或者不遵守它们?自公元前5世纪中叶起,首先是所谓的智者,之后是一些以哲学家自称的人,逐渐以更为体系化的形式提出了这些问题。一种自然哲学传统,即对自然和物质世界的系统思索已经存在;在自然哲学家中,也有些人已经把自己的思考延伸至人与社会,如伟大的原子论者德谟克利特,他终身致力于科学和道德反思。

但是,使人性、社会、政治安排成为哲学质询的主要课题,这是智者的功劳。智者是收取酬劳的教师和写手,他们从一个城邦辗转到另一个城邦,教授富家子弟。他们在雅典的兴盛,归功于人们对教育的急切而有增无已的兴趣,尤其是对民主制下法庭和公民大会中所需要的技巧,即修辞术和雄辩术的兴趣。雅典因其文化和政治活力而吸引了希腊其他地方的优异教师:喀俄斯的普罗狄库斯,一位语言学者;厄利斯的希皮阿斯,拥有百科全书式的兴趣;莱昂提尼的高尔吉亚,才智超群的修辞学家,他不是作为专业教师而是作为外交官来到雅典;最重要的还有,最早和最伟大的智者阿布德拉的普罗塔哥拉,他是伯里克利的朋友和顾问,我们稍后要详加讨论。

其他智者有:色拉叙马霍斯,我们将在思考柏拉图的《理想国》时与他照面;第二代智者如吕科弗隆,他的贡献是阐述了一种社会契约观念,柏拉图的舅父克里底亚斯,他也出现在自己外甥的对话录中;或许是虚构人物的卡里克利斯,柏拉图用他来代表激进智者的观点,即正义是最强者的权利;所谓的“无名的杨布里奇”,他反对激进智者,认为权力来源于共同体的同意;安提丰,或许是第一位论证所有人(无论希腊人还是“野蛮人”)自然平等的思想家;较晚的阿尔基达马,他坚持人的自然自由。

我们不应当被这群智识人不讨人喜欢的肖像所误导,这些肖像主要是阿里斯托芬和柏拉图描绘的,在他们看来,智者象征着雅典的堕落与腐化。只通过这些批评者,而不了解智者写作时所处的历史时刻,是无法对智者的形象做出判断的。在民主的这个阶段,甚至伯里克利这样的民主派贵族,也正在被像克里昂这种富裕但“出身平民”的新人替代。不足为奇,在柏拉图的贵族圈子里滋长着不满和怀念美好过去的气氛。不幸的是,极少数贵族的怏怏不平之声,自此以后左右了对雅典民主的看法,创造了一个难以撼动的雅典衰落神话。

贵族的不满着实产生了更严重的后果,它们给民主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出现了两次寡头革命:公元前年的短暂插曲;更关键的是公元前年的政变,在斯巴达的帮助下建立起三十人(三十僭主)的血腥统治。在一支驻守雅典卫城的人斯巴达部队支持下,三十僭主屠杀和放逐了一大批雅典人。数千人背井离乡,保留完全公民权利的只剩人,这大致是全体公民的百分之十。然而,当民主于次年恢复时,在处置寡头反对派上却表现出令人惊叹的克制,它在斯巴达的授意下颁布大赦令,阻止了对寡头及其拥护者的政治迫害。

而且,尽管一系列灾变终结了黄金时代,公元前4世纪仍是民主的最稳固时期,它在穷人甚至富人中都得到广泛支持。这还是一个雅典的文化繁荣发展并真正成为伯里克利先前所谓“全希腊学校”的时代。对于民主制度来说,不存在其他更严重的内部威胁,只是在这个世纪的最后25年,当雅典在马其顿人面前实际上丧失了所有独立性时,它才走到了终点。民主后期是一个道德沦丧的年代,这种想法在很大程度上是阶级偏见的产物。

诚然,那时存在一些严峻问题,尤其是经济方面的;雅典人也为伯罗奔尼撒战争付出了沉重代价,更不用说还有瘟疫灾害。但是,民主衰颓的神话更多与标志着古老贵族衰落的社会变迁有关。与这些社会变迁相伴的是领导阶层和风格上发生的政治变迁,这是一种新的民众政治,它使民主初期克里斯提尼所采用的策略臻于成熟,那时他把人民变成了自己的“挚友”。批评者把这些变化描述成粗俗鄙陋、物质主义、不问道德的利己主义以及领着无知平民步入歧途的“煽动性”诡计的胜利。

修昔底德、阿里斯托芬和亚里士多德,这些各不相同的人都对克里昂这样的领袖进行过攻击,然而,最让人讶异的是,这些攻击不约而同地表现为对风格而非实质的反对。例如,对亚里士多德而言,最坏的抱怨无非是克里昂的粗野举止,他在公民大会中的大喊大叫,他脱下斗篷演讲的方式,而其他人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对阿里斯托芬和柏拉图这样的批评者来说,智者就是这种所谓的道德沦丧在智识上的表现,他们被说成是传统价值式微的象征。

他们被描绘成这样一个城邦的缩影:在那里,甚至年轻贵族都对祖上的高尚道德准则弃若敝屣,所有对错标准都见弃于人,即便知道两者区别的人也舍对投错。按批评者的解释,智者所娴熟的修辞策略,以及讼师的“每一问题都有正反两面”的抗辩原则,不过是一种“使坏事看起来不那么坏”的方法。智者中的确有些无原则的机会主义者,但也有对希腊文化和源于它的传统做出重大和创新性贡献的思想家。即便他们的观念是通过残篇断简或二手记载(特别是常怀敌意的柏拉图的对话录)为我们所知的,也足以使我们有正当理由宣称:智者,尤其是普罗塔哥拉实际上创制了政治理论,并为西方哲学设定了大体议程。

智者在哲学观点上的差异之大,并不亚于他们在政治主张上的差异。大致而言,他们的共同点是专注于区别physis(自然)和nomos(法律、习俗或约定)。法律、习俗、伦理原则和社会政治安排,都不再被理所当然地视为某种不变的自然秩序的组成部分,成文法与不成文法的关系也成为一个鲜活的实践议题,在这种氛围下,nomos和physis的对立成为核心的智识问题。从下述事实中,这个议题的直接政治力量得到戏剧性说明:随着民主的恢复,官员被禁止援引“不成文法”,这是一种现在具有强烈的反民主联想的观念。

结语

智者基本上同意,自然存在的事物与凭习俗、约定或法律而存在的事物存在本质区别。但是,争议之处在于,究竟是自然的方式更好,还是“约定”的方式更好;进而言之,自然的方式是什么。无论哪种情况,他们的论点都可以被调动来捍卫或反对民主。某些支持寡头制的人可以主张,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存在一种自然的区分,这种自然等级应当体现在政治安排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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