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一个亲眼目睹了整场伯罗奔尼撒战争的雅典公民,第一个在混乱中把哲学从天上拉回到人间的哲学家,也是第一个输给陪审团的智者(辩论家)。更为戏剧化的是,苏格拉底死于伯利克里执政时期,也就是传说中雅典民主政治的黄金时期。伯利克里在任职时慷慨激昂地畅想着:“我们是民主的。它不是为少数人,而是为全体人民。无论能力大小,人人都享有法律所保障的普遍平等,在成绩卓著时得享功名。”就是在这样光辉的民主政治面前,哲学之光——苏格拉底陨落了。以最荒谬、最滑稽的方式死去。用现在的话讲,他是以公投的方式被处死的,以绝多数票通过了死亡审判。他真是十恶不赦?或许你应该知道他被处死的罪名:第一,不崇拜雅典诸神第二,崇拜新神第三,也是最为致命的一条,腐蚀雅典青年关于第三条,陪审团给出的解释是,苏格拉底误导了雅典青年,让他们学会了盘问和反驳长辈。这里的盘问和反驳与我们这个时代有着巨大的差异。在雅典民主政治时期,虽然鼓吹的是人人享有话语权,只要是公民都能够发表自己的意见。但事实却常常让人咂舌。雅典的民主政治在“公民”一词上是做足了功夫的。雅典只承认成年男性为公民,且要是有一定经济基础的成年男性,至于女性、儿童和奴隶其实都不在公民范围内,也就是说,所谓的民主,或许只占到了雅典人的1/3。不仅如此,雅典在公民出席参政会议上的限制也是诸多方面的。例如时间的规定、地点的选择,而全体公民想要在交通并不发达的雅典时代来参加一场民主表决会,可以说是十分不易了。但是苏格拉底的审判却是的的确确通过了众多公民投票表决出来的。通俗地讲,也就是绝大多人同意把苏格拉底送上断头台。而这位给予了世人宝贵的道德洞见、又清晰阐释了人类理性和思维力量的大哲学家,明明有无数次远走他乡的机会,却为何又坦然地接受了死亡?最深层次的,还须得从雅典的民主政治和苏格拉底本人讲起。有人说,倘若你了解苏格拉底的故事,那么你所了解的就是真正的忧伤和悲剧。首先,就雅典民主政治大环境下,政治家们视苏格拉底为雅典的政治威胁。苏格拉底受审时,斯巴达施行的是僭主政治,由精英团体进行统治。而这些僭主中有不少人都是苏格拉底的朋友。斯巴达与雅典敌对的状态本就持续了许久,再加上苏格拉底喜欢在广场上同人辩论民主的利弊,雅典统治者便以为苏格拉底对雅典的民主政治感到不满。而事实上,苏格拉底也的确不满雅典的民主政治。正如勒庞在《乌合之众》中分析的大众心理问题一样,苏格拉底也认为“有思想力的人是万物的尺度”。所以苏格拉底并不赞同雅典这种泛滥的民主。《乌合之众》里说,群众的力量全然是破坏性的,起作用像细菌。这个观点固然偏激,但作用于一群尚不明智的雅典公民身上,却是十分适合。这些公民在更多的时候只会关心自己的利益,不会做出更多的思考,也就是如果有人告诉他们:“嘿,投苏格拉底有罪,这块布料就是你的了,当然你也可以要别的东西。”这种时候,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苏格拉底投死。诚然如我们的网络天地,因为言论是自由的,所以智慧的人畅所欲言地讲;而缺乏智慧的人,也同样能够肆无忌惮地骂。即使雅典人最后以这种看似正规,但其实草率无比的方法审判了苏格拉底。但苏格拉底的死亡,其实也仍旧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苏格拉底一生交友甚多,其门下弟子也广学多力,救出一个本不应该死的人,其实轻而易举。但苏格拉底不愿逃跑。他不接受雅典人无理的审判,但他维护雅典的法律程序。这或许也是苏格拉底为何伟大之处,因为他所做,与他所言,从来都是同一方向。他认为如果他逃跑,那便是蔑视了雅典的真理性程序,他坚信自己的死亡,是为了他的信仰和真理。他要用自己的死亡为雅典的民主政治敲响警钟,也为西方的西方法治文明做出了重大贡献:也许法律会一时枉正错直,但在世俗之城里只有每个人都遵守的法律,只有在每个苏格拉底都服从法律的基础上,雅典人民才有法治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