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希腊人将这样的人称作煽动者,虽然希腊语词“demagogos”的本义是“民众的领导者”,但很明显,从一开始,它就有“为了个人利益蛊惑民心的人”的意味。这样的人物经常是喜剧中嘲笑的对象。比如,阿里斯托芬的剧本《骑士》中描绘了他们的特点:“一个煽动者不必受教育,也不必诚实,粗俗就够了,当个无赖。”
还有他们的手法:“哦,再容易不过了……将所有事实都捣碎,混在一起。然后烹制成甜言蜜语,去哄骗人民,赢得民心。若你拥有一副大嗓门、低级的教养、满口市井粗话,你就拥有成就政治事业所需的一切。”在剧本的另一处,一个角色信誓旦旦地说,他会赢得公开辩论,因为“我会比任何人都大声地喊叫,我的声音能压过任何人”。这些言论不禁让人想起现代新闻,能让人听到、容易成为新闻的声音,不是平静、理性的,而是最煽动或最耸人听闻的。
除了煽动者造成的危险,民主体制还容易受制于冲动,受一时的情绪驱使,做出不可靠的决定。例如,在战争期间,雅典议会曾投票决定非法处决一些逃离战场、任其士兵淹死的海军将领。这些人也许应该受到某种惩罚,但群情激愤之下,议会拒绝给予他们公正的审判,直接用私刑处死。此类事件,证明了另一项对民主的指控,即民主无异于暴民政治,在这种体制下,公民会显露他们最恶劣的共性,容易做出武断和鲁莽的行动。
除了以上描述的潜在结构性缺陷,很明显,古雅典的民主体制不乏政治腐败、贪得无厌,或是肆无忌惮地欺骗体制的人。例如,贿赂在当时是个严重问题,政治家们经常指控对方因倡导某项政策来换取贿赂。一项最轰动的指控,称一个雅典公民在收一个外邦的贿赂,而这个城邦的利益可能与雅典的利益相悖,这种指控貌似经常发生。同样,现代西方人也始终对富有的特殊利益集团和说客在政治和制定法律方面应扮演的角色争论不休。
从水门事件到近期的选举操纵丑闻,这对于不诚实的美国政治家及其追随者来说,都太普遍了。除了描述古代政治腐败的文献资料外,还有考古证据证明在古雅典存在一种独特的选举操纵。这一考古证据与一种名为“ostracism”(陶片放逐)的特殊选举相关。这实际上是一种反向选举。雅典人每年可以投票一次,选出他们最讨厌的人。如果投票总数超过票,得票最多的人将被逐出雅典,十年不得返回。如果他在十年结束前回来,就会被处以死刑,但十年过后可以回雅典,恢复全部公民权利。这种选举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雅典人的投票方式是在碎陶片上刻下想流放的人名,而这种陶片就叫ostrakon。
我们现在很清楚雅典人不喜欢谁,因为陶器很容易保存,而且在选举后,他们会在地上挖个洞,直接将所有陶片倒进洞里,考古学家日后再将它们挖出来。考古学家在分析这些陶片时,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经常,许多同一选举的陶片,上面的字迹是一样的。根据这一证据,我们可以得出什么结论?一种积极的说法是,那时不是每个人都会写字,也许是识字的人帮文盲同胞写的。另一种愤世嫉俗的说法是,有人试图用一堆假选票塞满投票箱。不幸的是,因为这些同样字迹的陶片上通常写的是同一个人的名字,所以后一种说法更有可能。因此,在民主诞生之初就已经存在政治腐败了。
总之,古希腊人能如此清晰、快速地认识到他们建立的新体制的所有优缺点,这着实令人佩服。代议制的诞生:罗马共和国虽然美国人总认为自己的国家是“民主制”国家,但它绝非古雅典那样的纯粹直接民主制——普通公民亲自投票表决重要法律和政策,随机选择公民担任关键政府职位。事实上,美国是代议民主制,人民投票选出一批政治家,他们代替人民投票决定重要立法。这种政治体制,尤其是美国用的这种,是直接以另一个古地中海社会的政治体制为蓝本的——罗马共和制。
和罗马共和制一样,美国的政权组织形式以民选代表为特征,一系列政府职位皆由选举产生,包括一个参议院(senate),采用三权分立的制衡体系。让我们先探讨至今仍在以某种形式模仿的罗马共和制的基本组成。罗马在刚诞生的几百年里是一个君主制国家。一般而言,这些国王甚至不是罗马人,而是比罗马更强大的邻国派去的伊特鲁里亚人。公元前年,罗马发生了一场叛乱,叛军驱逐了国王,建立了罗马共和国。相传,最终促使罗马人造反的是一起性侵事件:
国王的弟弟强奸了一位罗马良家妇女卢克雷蒂娅,导致她蒙羞自杀,这一事件激起了愤怒的罗马人反抗君主及其家族。有趣的是,两次性骚扰行为促成了两种极具影响力的政治体制的诞生——雅典的民主制和罗马的共和制,这两种体制从古典时代一直延续到今天。罗马的新的共和体制经过数百年才逐渐发展成最终的形式,罗马共和政治体制的主要特征是一系列民选的行政官。
所有行政官的职位都存在一些共同点:所有行政官由全部罗马公民直接选举产生;每个职位都有最低年龄要求;每个职位任期只有一年;每个职位都是合议制的(指选举产生多人担任同一职位);职位越重要,每年担任那一职位的人越少。政府中的最高职位(大致相当于总统)是执政官,不过根据合议制原则,罗马每年选出两位执政官,而非一位。这个民选官员结构,大致相当于一个国家的行政机关。
一个罗马人将上述职位全都担任过至少一次后,自动成为罗马元老院的一员。元老院成员是终身制的,议员经常在达到所需的最低年龄后,继续在政府担任更高的民选职位。元老院是一个就政府政策进行辩论的场所,元老院成员为立法起草提案,并且作为一个顾问团体存在。因为其成员通常是国家中最富有、最显赫的人,所以元老院除了拥有正式权力外,还拥有极高的威望,行使巨大的非正式影响力。
最后,还有罗马公民本身。他们一直占总人数极小的一部分。据估计,在共和国晚期约有万公民,而在帝国早期,整个罗马帝国约有万居民,其中只有约万是公民。和在雅典一样,要想具有公民资格,你必须是个自由的成年男性,然后,你的父亲必须是公民,否则你必须被授予公民的身份。公元年,发生了一个巨大的变化,卡拉卡拉皇帝宣布,罗马帝国的所有自由(男性)居民都是公民。拥有公民身份,享有的主要特权之一就是投票,公民既投票选举政府官员,也投票通过法律提案。根据不同选举内容(选举官员或者通过立法),罗马公民在实际投票时,会按出生地或净资产等标准被划分为一个个群组,名为集会。
尽管听起来都很公平、民主,但即使每个公民都投一票,集会制度会使得一些人所投的票比另一些人的更重要。例如,在一种名为“部族大会”(TribalAssembly)的集会中,所有公民根据他们所来自的地方,被分配到35个部族当中。在实际选举中,每个部族有一张选票,总共有35张选票。一个部族为决定如何投它那张票,每位部族成员先内部投票,多数部族成员如何决定,该部族的那张选票就会怎么投。因此,这一制度类似于美国总统选举中的选举人团制度,一个州的所有选举人票,全部给予一位总统候选人。乍一看,罗马的选举过程似乎民主,但其实这一制度对富人更有利。
选举在罗马举行,你必须亲自出席才能投票。没有缺席选举人票,每个人都要在同一个地方投票。因此,如果你想投票,你必须奔赴罗马,而这需要时间和金钱,只有富人才付得起。因此,除非你是一个碰巧生活在罗马或罗马附近的穷人,不然你大概永远不会去投票。如果你觉得排队投票很麻烦,看看罗马的投票步骤:投票日当天,每个人都出现在城市边界外,一个名为战神广场的巨大场地。
结语
在这片场地上,用木头和绳子建起了长长的围栏,形状类似牛栏,又或者像在迪士尼乐园等游乐场,绳子围起来的顾客等待搭乘区域。罗马俚语贴切地将其命名为“羊圈”。考古学家重建了其中一个围栏,该围栏宽约91米,长约米,包含供35个部族使用的35条独立通道,估计一次可容纳约7个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