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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近代西方哲学的理性主义代表人物、启蒙运动的奠基者之一的斯宾诺莎，在其短暂的一生中，他放弃了继承家业，而以磨镜片艰苦维生；他反思宗教教义，又被开除教籍，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尽管命途多舛，但他却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思考一个古老的哲学问题：什么是美好的生活？
17世纪中叶，黑死病的阴霾笼罩着阿姆斯特丹。单在年，就有近一万人死亡，约占城市人口5%；第二年，死亡人数攀升至两万四千多人。这场浩劫的受害者中，就有PieterBalling的儿子。Balling是阿姆斯特丹的门诺派商人，也是斯宾诺莎最亲密的朋友之一。
斯宾诺莎显然被Balling失去年幼的孩子所触动。他非常同情这位刚刚把他的关于笛卡尔哲学原理的论文翻译成荷兰语的人：“这给我带来了不小的悲伤和焦虑。但当我意识到，当命运用最强大的武器攻击你时，你能以坚韧的性格来应对命运的打击，这种悲伤和焦虑已经大大减少了。”
Balling的回信中说自己对儿子的死亡感受到了一些“预兆”：“即便是在我的孩子健康之时，我也能感受到他生病时发出的叹息。而不久后他就去世了。”他写信给斯宾诺莎，寻求他对这些预兆的解释。
但斯宾诺莎没有为了安慰朋友而给他一些虚幻的希望：即他最终会在上帝的天堂与他的孩子团聚。
这是斯宾诺莎和Balling之间的最后的通信之一，Balling本人也于当年死于瘟疫。失去朋友对斯宾诺莎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斯宾诺莎本人也常年为疾病所累——他患有某种肺病，这种肺病因他打磨镜片产生的玻璃粉尘而加剧，并导致他在44岁时去世。
挚友的去世、以及自己的病体让他开始思考生命存在的有限性。但即便肉体存活时间有限，斯宾诺莎也反对盲目地害怕死亡、或是对死后的世界抱有任何幻想。
对待死亡的正确态度是什么？
在《伦理学》的第四部分，斯宾诺莎集中地讨论了困扰人们许久的哲学问题：对待死亡的正确态度是什么？人们应该畏惧死亡吗？死亡是可预期的悲伤、恐惧、抑或是希望？面对死亡时，人们应该听天由命，还是跟随不可知论？
苏格拉底选择公开地讨论死亡，这让他能够平静地面对即将到来的终结。在雅典议会已经判定他有罪，并正考虑对他的判决时，苏格拉底说：“死亡，要么是湮灭，要么是转移。死者要么没有任何意识，像进入了无梦且无尽的睡眠……要么就像我们所被告知的那样，死亡代表着灵魂从此世迁移到另一个地方：一个汇集着所有死去的人的世界。还有什么比这里更好的选择呢？……你们中有谁愿意去见奥菲厄斯和穆塞乌斯，赫西俄德和荷马？如果能在死后的世界见到他们，我情愿死十次。”
苏格拉底对死亡的开明态度不仅是为了避免陷入对死亡的恐惧，也是为了让死亡看起来是一种有吸引力乃至令人向往的状态，一种献身于德性生活的完美结束。
但斯宾诺莎采取了非常不同的策略。他的观点是，对待死亡的正确和理性的方式——无论是即将到来的毁灭还是死亡本身——是根本不去想它：“自由的人绝少想到死亡，他的智慧，是对生的深思，而非对死的熟虑。”
“一个自由的人，也就是说一个只按照理性的指令生活的人，不会被恐惧所动摇，而是会从寻求自身利益的基础上行动、生活和保存他的存在。所以，自由的人最不在乎死亡。”
享受生活，而非沉溺于死亡恐惧
斯宾诺莎认为，无论是理性指导下的自由人，还是受激情驱使的人，都有可能做好的和正确的事。但这两者间的区别在于他们行事的动机和原因。
出于恐惧而行动的人会做好事，因为他害怕做坏事带来的恶果。当他逃离“坏”时，他盲目地投入了“好”的怀抱。比如有些信徒，他们信奉宗教，不是因为向往美德，而是为了逃避神的惩罚。他们的信仰并非由理性引导，而是被恐惧驱使。他们的动机是悲伤与害怕，而非真正的喜悦。
相比之下，自由的人追求“好”，并非是因为他在避免“坏”。他们在追求幸福，而不是逃避悲伤。斯宾诺莎用一个食物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出于对死亡的恐惧，病人被迫吃自己所厌恶的东西；健康的人则会享受他的食物，而并不需要耽于死亡的忧虑。”
一个自由的人当然会像其他人一样死去。自由的人很清楚自己终有一死。然而，不像被恐惧和其他激情所引导的人，他不会被这种想法所消耗；亦不会痴迷于对死后世界的向往。终有一死的前景并不会左右他的行为，也不会导致他陷入任何形式的迷信。尽管这些迷信给人们营造一种可以免于死亡、或者死后能获得不朽幸福的幻想。
在斯宾诺莎处，永恒并不代表肉体的永不消亡，而意味着克服对死亡的恐惧。自由的人不惧怕死亡，想到死亡也不会使他恐惧或悲伤——这不是因为他知道来世会有更好的事情在等着他，而是因为死亡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他忙于欣赏自己的生活，享受造物的智慧之爱。他重视自由和美德，知晓生活的理性快乐，而不是对死亡的非理性恐惧。这使得心灵从对死亡的畏惧中、对来世的非理性想象中解放出来。
一个自由的人不会对死亡思虑过度。他的重点是在他有限的生命里行使理性自由、德性自然，并享受必然而来的幸福。在生命的某个时刻，即便人们碰巧想到了死亡，那也可以自然、平静、安心和满足地看待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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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P作者简介
StevenNadler
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的哲学教授。著有Rembrandt’sJews（入围普利策奖）以及WhenBadThinkingHappenstoGoodPeople:HowPhilosophyCanSaveUsfromOurselves（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出版）。
PUP名家推荐
“旨在从斯宾诺莎的哲学中提取生活经验，这项充满活力的研究集中在‘自由人’的概念上：一个不断为力量和美德而奋斗的极其理性的人物……斯宾诺莎做出了充满希望的、及时的陈述，说明了寻求真理的个人能够完成什么。”
—《纽约客》
“作为对斯宾诺莎复杂思想的通俗易懂的介绍，这本书是成功的。”
——JeffreyCollins，《华尔街日报》
“StevenNadler把斯宾诺莎当作一个道德哲学家来看待，从而为研究斯宾诺莎提供了新的视角。尤其令人印象深刻的是，Nadler强调了斯宾诺莎对死亡和自杀等传统伦理主题的惊人贡献，而这些贡献往往被忽视。”
——MatthewJ.Kisner,SpinozaonHumanFreedom的作者
原标题：《清明｜斯宾诺莎：自由的人绝少想到死亡，他的智慧是对生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