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年,中国处于战国前期,赵魏韩三家正忙着分晋,而在亚欧大陆另一端的希腊,一场绵延近30年的著名战争打响,史称第二次伯罗奔尼撒战争。
交战双方是希腊最强大的两个城邦——雅典和斯巴达,以及它们各自的一群盟友小弟。要知在当时的地中海世界里,希腊人的势力仅次于波斯人,这场战争也对西方历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雅典和斯巴达
现在说起古希腊城邦,人们往往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雅典,这座历史名城承载了太多辉煌,至今仍是希腊共和国的首都。而说到斯巴达,相信人们也不会太陌生,这个古代军国主义国家在传说中强悍到爆棚,经常出现在文艺作品里。
在过去数百年的历史中,斯巴达一直是希腊首屈一指的强邦,道理很简单,拳头大就是硬道理。不过后来雅典通过发展工商业,拓展海上贸易,渐渐具备了同斯巴达抗衡的实力。而在不久前结束的希波战争中,雅典人的表现尤为优异,波斯人败退之后,雅典俨然成为了整个希腊世界最强大的城邦。
雅典的崛起令旧霸主斯巴达感到恐慌,恐慌引发威胁,而威胁又迎来挑战,最后双方关系日渐恶化,战争也就在所难免了。
战争之初
斯巴达盛产铁血战士,拥有极其强大的陆军,其代表性的精锐重步兵更是令人恐惧,当时流传一种说法:“没有人能正面战胜斯巴达重步兵”。而雅典陆军虽处于劣势,但却拥有最强大的海军。时任雅典领袖的是著名政治家伯里克利(Pericles),他决定因地制宜,在陆地上避免与斯巴达正面交锋,而从海路袭扰敌人薄弱区域。
公元前年5月,斯巴达军在国王阿奇达慕斯二世(ArchidamusⅡ)率领下攻入雅典的核心地区阿提卡。而雅典人则依照伯里克利的计划离开乡村家园,全部进入雅典城避难。雅典有着坚固的防御工事,又有港口连接海外,堪称固若金汤。斯巴达军无论攻城还是围城都难奏效,便只能靠破坏村舍和农作物来发泄,然而这只能伤到雅典的皮毛,却无法伤到筋骨。
防卫严密的雅典城雅典人则一边加强城防,一边派出庞大舰队袭扰敌军后方。由于掌握了制海权,他们可以任意选择登陆点蹂躏敌人后方,为自己的农村报仇。雅典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完全掌握了主动权,随着时间的流逝,斯巴达只会越来越被动。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一场飞来横祸打乱了伯里克利的计划。
雅典大瘟疫
对人类而言,最可怕的灾害莫过于战争、饥荒和瘟疫,而这三大灾害往往互为因果,一起发难。战争导致乡村人口大量涌入雅典城,在公共卫生条件低下的古代,高度聚集的人口极易引发恶性传染病,也就是常说的瘟疫。当然如果运气好,或许到战争结束都安然无恙,可惜这次命运女神没有光顾雅典,战争的次年,即公元前年,一场罕见的大瘟疫降临雅典。
据说这场瘟疫起源于埃塞俄比亚,随后传播到埃及、利比亚等地中海沿岸地区,然后从海路传入了雅典。当疫情突然出现时,雅典人还以为是敌人在蓄水池里投毒所致,可后来疫情的发展证实了这远比投毒要可怕得多。
那个年代没有特效药,没有抗生素,更没有疫苗,应对疫情最好的方法就是隔离法,不仅要隔离病人,还要分散居住,避免人员聚集,直到今天这依然是不可替代的抗疫良方。然而对兵临城下、人满为患的雅典而言根本无力做到这点,人们只能坐视疫情在城内蔓延,却无法逃离疫区。
古希腊著名作家、史家修昔底德(Thucydides)完整地经历了这场大瘟疫,虽不幸染病,却万幸的痊愈了,所以今天的我们才得以通过他的笔来了解这场瘟疫,也使得这场瘟疫成为人类史上第一场有着详细记录的瘟疫。
据修昔底德记载,这是一种从头部发起,并逐渐向全身扩散的病。患者最初会突然头部发热,呼吸不畅,极度干渴,眼睛发炎充血,口舌也会充血。接着就是打喷嚏、喉咙哑,不久开始胸闷疼痛,咳嗽不止。随后腹痛呕吐,甚至连胆汁都能吐出来,吐光之后就继续干呕,并伴随着强烈的抽搐。与此同时,身上也会生出脓疱和烂疮。
总之这是一种极度痛苦的病,为了减轻发热和干渴的痛苦,许多病人跳入冷水中大量喝水,然而却于事无补。多半病人会死于前期的发烧,就算挺过这个危险期,也会随着全身溃烂和大量腹泻而逐渐虚弱,又会有多半病人死于衰竭。即便少数病人最终康复,也会留下后遗症,一些人甚至因此致残。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疾病,直至今天仍是个谜,它的症状与鼠疫、伤寒等多种传染病类似,但又不完全吻合。或许这种病原体早已消失,或许对今天的人们而言这种病已不再是病。
毕竟一种病最初产生时往往极具破坏力,而随着时间推移,幸存者们逐渐获得了免疫力,并将这种免疫力传给子孙后代。最后这种病再难兴风作浪,也就形成了所谓的“群体免疫”。想要获得群体免疫需往往要全社会付出惨重代价,这很残酷,但也是无奈之举。
瘟疫的影响
这场可怕的瘟疫在雅典足足肆虐了三年,直到公元前年才逐渐消失,据说这还是多亏了名医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提出的治疗方法。
在这梦魇般的三年里,病魔夺走了雅典三分之一的人口,无论富贵贫贱都不能幸免。人口的锐减使得雅典损失了大量的宝贵兵源,总共约有名重步兵、名骑兵和数不清的桨手病死,于是雅典人被迫中止远征,这对正处战争中的他们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更可气的是,这场瘟疫只在雅典肆虐,而对斯巴达及其盟友的影响微乎其微。于是受历史局限性影响,雅典人断定这是诸神降下灾祸,用来惩罚他们的罪孽。绝望、无助、恐惧中的人们开始寻找宣泄渠道,时任雅典领袖的伯里克利便成了最好的目标。
要说伯里克利,在历史上可谓鼎鼎大名,他的时代是雅典的极盛时期。他二十多岁步入政坛,三十多岁成为民主派重要人物,四十多岁政界已无对手,五十岁后更是如日中天。由于他的威望太高,他的意志充分代表了民意,虽然是民主体制,他的意志总能贯彻实施。可以说伯里克利是用民主的方式实现了独裁统治,这在雅典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一例。
然而即便是威望如斯,在民主体制下也会遭到诋毁,更何况是在人心惶惶的国难之际。反对者们指责伯里克利违背神意挑起战争,并将大量农村居民迁入城中,是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幸好伯里克利威望仍在,大多数雅典人依然选择信任他,使他在公元前年再度当选为首席将军。这是雅典最重要的官职,从公元前年开始伯里克利已连续当选了15年。
伯里克利伯里克利所面临的形势极为严峻,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他的敌对势力都在与日俱增,而疫情却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民主政治下的雅典民心极易改变,再这么下去,恐怕自己纵横政坛几十年换来的本钱就要全部葬送。
历史总是喜欢开玩笑,就在伯里克利成功连任首席将军的第15年,他自己也身染瘟疫并于同年去世了,享年66岁。对他而言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两年后瘟疫平息,但雅典已受重创,加上伯里克利的继任者们再也没有他的威望和能力,雅典失去了战争之初的优势,后来每况愈下,接连惨败,最终不得不在公元前年与斯巴达签订不平等条约,接受斯巴达的领导。至此,在东地中海煊赫一时的雅典帝国宣告覆灭。
导致雅典帝国覆灭的原因有很多,但这场大瘟疫无疑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假设雅典人运气再好一点,瘟疫并没有发生,那战争的结果很可能改变。历史总是在其必然性中夹杂了太多的偶然,而瘟疫往往充当着碰巧改变历史的重要角色。
参考资料:
《伯罗奔尼撒战争史》(修昔底德)
《希腊罗马名人传》(普鲁塔克)
《伯罗奔尼撒战争》(唐纳德·卡根)
《希腊史》(乔治·格罗特)
《疾病改变历史》(弗雷德里克·F.卡特赖特)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