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作法自毙
伯里克利将军很郁闷！是的，郁闷极了。尽管他是雅典城邦的当家人，但他却无法为自己的女人和儿子，安排一个好的出身。
他爱自己的女人，并且与之同居了很久，但他却不能给她一个恰当的名分。因为，他的女人是外籍居民，依照雅典的法律，他们只能同居，不能结婚。
更让伯里克利头疼的是，他们两人爱情的结晶，小伯里克利，也将不能成为雅典的公民。
其实，作为生活在雅典的外籍公民，待遇并不差。他们同样可以找到自己心仪的工作，并获得与雅典人同样的报酬；他们所做出的贡献，同样也会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尊重。
这一点，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和史学之父希罗多德可以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证明。但是，雅典的外籍居民，是没有政治权利的，他们不能对城邦的公共事务发表自己的意见。
哪怕他是伯里克利的儿子。
伯里克利的郁闷是可以理解的，作为雅典城邦最有权势的人，他不仅位高权重，而且对城邦的贡献无与伦比。在他的治下，雅典走向了辉煌，达到了鼎盛。这个时代被称之为“伯里克利的黄金时代”。
但是，伯里克利，却没有享受到辉煌时代给予其个人的任何特权和享受。他跟普通人一样，住在居民区里，墙壁是土坯垒成的，屋顶盖着赤陶的瓦片。现在，他也必须接受这样一个现实：他的儿子小伯里克利，只能是外籍公民。
更为讽刺的是，这条有关公民资格和政治权利的法律，恰恰是伯里克利本人提出，并极力游说公民大会通过的。当然，那时的他，还没有为那位外籍女友而神魂颠倒。
这可真的是作法自毙呀！
但问题是，执政者的“作法自毙”，是否更能体现法律的权威呢？
02忘恩负义
雅典的街头，一个卖香肠的小贩被一位将军缠住了，极力要求他去当政治家。
将军对小贩说：去吧，伙计，这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
小贩自然吓坏了，质疑道：政治家？我？
将军反问道：怎么了？难道你的父亲是位绅士吗？
小贩说：指天发誓，我们全家老小都是无赖。
将军欣喜地说：天啊，你可真是个幸运儿。
“可我不认识字呀”。
将军一本正经地说：那可太好了，你以为什么样的人能当领袖？不是有文化的人，不是有道德的人，而是既卑鄙又无知的人啊。
这当然不是事实，而是一个很著名的故事，源于戏剧家阿里斯托芬的讽刺喜剧《骑士》。
当年，这部大戏在雅典上演时，万民空巷，阿里斯托芬因此而得了大奖。这一年，是公元前年。
尽管这只是一个故事，可是从故事的受欢迎程度来看，雅典民众显然并不认为他们的民主制度有何神圣之处，他们乐于见到自己的制度和领袖遭受挖苦和嘲讽。
这便产生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悖论：这样的讽刺剧，恐怕只有在民主制度下才有可能被传播，而不会遭受惩罚。君主制度下是难以想象的。
也就是说，民主制度给了戏剧家充分的创作权力，但戏剧家却用这份权力，讽刺了民主制度。
这多少有些“忘恩负义”的嫌疑。
其实，对“忘恩负义”感触最深的人，还是伯里克利这位仁兄。
公元前年，伯里克利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演说，演说中，他盛赞了雅典的民主制度，认为这种制度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制度，它保障了城邦的繁荣昌盛，人民的幸福安康。
可此后不久，伯里克利无比推崇的民主制度，便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位雅典的首席将军受到了公民大会的审判，并被判处巨额罚款，以及解除一切职务。
根据现有资料来看，这完全是一起莫须有的指控，但在民主制度下，伯里克利也只能接受判决，黯然离场。
尽管一年后伯里克利又重新掌权，却很快便被一场瘟疫夺去了生命。
是的，以自由、人权为基石的民主制度，有时就是这么冷漠、无情、忘恩负义。但我想，伯里克利可能至死也还是要颂扬他心中的民主吧。
只是“可能”！因为他并没有留下类似的临终遗言。倒是古希腊作家普鲁塔克评论伯里克利时，说了这样一句话：对他们的伟大人物忘恩负义，这是强大民族的标志。
普鲁塔克的意思是说：民主制度的要义在于“主权在民，政权民授”，所以，公权力的执行者必须对人民负责，接受人民的监督。
而民众不仅看重执政者以前做过什么，他们更在意的是，你现在做什么，将来打算做什么……。
民众当然会犯错误，也难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他们可能会让一位优秀的执政者受委屈，也会把一些不称职的人捧上台，这是民主制度之殇。
可是民主制度下的执政者任期是有限的，也就是说，民众可以在短时间内纠正自己的错误，这个纠错成本，并不高。所以不管喜不喜欢，看起来，民主都不是一个很坏的制度。
03历史的意外
于今人的视角来看，世界上的大国，无论奉行的是何种政治制度，“自由、人权”都是施政的重中之重，这是时代的主旋律。
但几千年以前的世界却不是这样的，从西欧到北欧再到东欧，从西亚到东亚再到南亚，奉行“君主制”，才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国家和城邦的唯一选择。雅典的“民主制”绝对是个意外。
希腊，拥有欧洲最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拥有欧洲最星罗棋布的岛屿，也拥有欧洲最为贫瘠的土地。这些荒凉贫瘠的土地，只适合生长两种作物：葡萄和橄榄。
葡萄可以酿酒，橄榄可以榨油，它们都是很好的商品，却唯独不能充饥。
站在希腊的任何一个山顶，人们都能看到蔚蓝天空下一望无际的大海，浩瀚激荡。海，意味着神秘、凶险，也意味着探索和商机。由此，希腊人创造了当时世界上最发达的商业体系。
海洋锤炼了希腊人奔放自由的性格，商品贸易让希腊人对于财产所有权格外的看重，商业往来需要遵守契约精神。
正是这些质朴的因素，最终发展成了自由、人权与法治，这些民主制度的基本要素。从而于“君主”的丛林中，出现了雅典“民主”这个另类。
04从辉煌走向衰亡
在希腊半岛上，并非只有雅典一个城邦。事实上，在古希腊最鼎盛时期，这座半岛上的城邦多达多个，几乎跟它所拥有的岛屿一样多。
这些城邦奉行着各种各样的政治制度，有民主政治，也有寡头政治、贵族政治，这些政治各异的城邦各自为政，各行其是，但彼此之间又相互尊重，平等互利。
公元前年，波斯国王大流士看上了希腊这块土地，他给希腊各城邦下达的通牒上说：贡献出你们的水和土。结果，波斯派往雅典的使者被扔下了深渊；派往斯巴达的使者被扔进了水井。
盛怒的大流士带着他的十万波斯大军杀向了希腊半岛，雅典动员了所有能够动员的力量，也只凑齐了一万军队。当然，希腊半岛所有的城邦都同仇敌态，发誓要全民动员与雅典并肩作战。只是，这些小国寡民的城邦，只能聊胜于无，而唯一被雅典寄予厚望的斯巴达人，却迟到了。
一切只能靠自己了，面对十倍于己的波斯大军，一位雅典老兵挺身而出接过了军队的指挥权。他把军队排成方形阵列，故意让中部显得虚弱。波斯军队果然上当，直奔中路杀来，却被雅典军队的两翼包抄围歼，残余的波斯人逃回了船上撤走了。
继意外的民主以来，雅典又创造了一个意外，莫名其妙地赢得了这场著名的希波战争的胜利。胜利的地点，名叫马拉松。
为了尽快将胜利的消息传回雅典，一位勇士一口气跑了42公里，向城里大喊：我们胜利了。随后，倒地身亡。
此来，雅典人又在萨拉米斯海湾大胜了波斯军队。
接连的胜利，恐怕用意外就很难解释了，大概捍卫民主自由的热情，确实激励了雅典人的战斗意志。
不过第二个悖论又出现了，民主的胜利，最终却摧毁了雅典人的独立、自由、平等的精神。
希波战争的胜利，让雅典的威望一时无两，希腊诸城邦纷纷参加了雅典的同盟。再加上伯里克利担任将军的15年间，将雅典治理的繁荣昌盛，于是雅典人认为，他们可以称霸了。
当雅典退掉独立、自由、平等的面纱，换之以狰狞的面目、贪婪的欲望的时候，他们变得什么都不是。
同盟的城邦离心离德，奋起反抗；斯巴达人更是不惜与宿敌波斯人媾和，以对抗雅典。一场长达27年之久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在雅典和斯巴达之间展开。
战争之后，希腊半岛一片狼藉，最终成为了马其顿帝国的盘中餐。没有了希腊精神的希腊，真的什么也不是。
兴于民主，亡于霸权，这是古希腊的悲剧，也是所有强权国家的谶言。
05没有好的制度，只有好的选择
批评古希腊“民主制度”的人，有着自己的理由，比如：古希腊民主的不彻底；古希腊的殖民掠夺政策。
这当然很有道理，也是事实。在古希腊，奴隶是不自由的，妇女也是不独立的，男人和女人也是不平等的。
但是我们要知道，在成就伟大构想之前，一定先要有人提出伟大的构想，并且付诸伟大的实践，三者同样重要，同样伟大。
“独立人格、自由意志”，在古希腊的民主构想中拔锚启航，这当然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伟大时刻。马克思就曾不吝溢美之词的称赞古希腊的这段历史为人类童年时代“发展得最完美的地方”。
本质上来说，有着诸多问题的“民主制”并不是一个很坏的制度，当然，是在不以此为借口寻求霸权的基础上来说。
同样，有着诸多问题的“君主制”，也不是一个很坏的制度，至少，“君主制”的中华帝国，就是古代世界的最稳定，最完善的帝国。
稳定到即便在至暗时期，也从不会被蛮夷征服；完善到即使奉行最保守的闭关锁国，也依然能够自给自足。
希腊的民主，是古代政治中的一场意外；中华帝国，则是古代君主制度的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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